不知何處飄過來的陰雲壓住斷壁殘垣,塵土像薄霧一樣籠在坍塌的土坯上,地面散着碎木和淩亂的劍痕。
斷裂的牆上還遺留着幹涸的血迹,深深淺淺的掌印烙進了牆體,五指秀氣;十許丈長的巨大裂痕在地面似蛛網一樣蔓延開,将屋舍的殘骸一分為二。
“大師兄,她跑了!”
青年看向眼前義憤填膺的少女,搖了搖頭:“我們追不上她,那女人實力在我之上。”
少女恨恨地咬了咬牙,将一旁倒下的少年扶起:“穆公子,你沒事兒吧?”
少年捂着肚子,踉跄站起:
“咳…多謝楚姑娘,我并無大礙,還能站的起來。”
少年站起後便禮貌又疏離地避開了身體接觸,但被喚作大師兄的青年盯着少女扶過青年的手,眯了眯眼睛。
他本就是鼻高唇薄的長相,狹長眼中夾帶戲谑,更顯得刻薄。
少女背着少年朝青年做了個威脅的表情,轉頭又溫柔似水地關心少年道:“你被那魔頭傷了,給,這是栖梧玉露,服下過後我替你運功護法……”
少年臉色蒼白,顯然傷得不輕,聞言也沒有推辭,利落接過:“多謝楚姑娘,麻煩了。”
“你師兄打鬥一場,也傷得不輕,怎麼,不來關心關心你師兄?”
青年的話飄進耳朵,被少女像扇蚊子一樣扇走了,她從儲物戒裡随意扒拉出一個灰撲撲的瓶子:“師兄辛苦,這個你拿去,吃不完剩的下次吃。”
意思是下次别來找我了。
青年接過丢來的瓶子,好整以暇地擦了擦瓶身,撩起眼皮:“也罷,師兄替你收着,緊着你回去用。”
意思是回去他要給她爹告狀,小心她爹扒了她的皮。
少女轉頭,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用口型罵道:“卑鄙!”
青年嗤笑一聲,劍身挽了個劍花,精準落入鞘中:“護你的法吧,護、草使者。”
少女扭頭看向少年——他已經服下傷藥,開始運轉靈氣療傷了。隔着光霧看那張昳麗的臉,有種霧中看月水中看花的迷蒙,看似觸手可及,實則拒人千裡。
他并沒有注意師兄妹之間的官司,也沒注意那些溢于言表的少女心事——或者說,不在意。
“長舌鐵公雞,略略略——”
少女對着青年的背影偷摸做了個鬼臉,旋即幹起了正事兒,運轉靈氣,替少年護法。剛在丹田運轉出法旋,便聽見身後男子悠悠的聲音:“回去我将如實禀報你上月炸翻李老藥田,并栽贓陷害長耳獸的事。”
法旋晃晃悠悠地消失了,半晌又可憐巴巴地聚了起來,焉頭耷腦的,俨然同它主子一個德行:“師兄,我錯了。”
“呵呵。”
青年一拂衣袖,又是一聲嗤笑,輕飄飄地踐踏在了少女自尊上。
等着。少女心中默默憤恨,她下次要在師兄藥丸裡加巴豆!!
分神間,靈力運轉險些出了岔子,少年皺眉,無意識洩出一聲悶哼。少女被眼前的容色晃了下神,下一秒便反應過來,正了神色,專心護法。
小孩兒心性。
青年在心裡失笑,餘光瞥見少年,又蓦然生出微妙的不爽。
天資尚可,但起步太晚,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臉的話——勉勉強強吧。也就楚南霜這死丫頭,一副寶貝樣,丢份兒,真是氣煞他也!
手中的玉牌劃過青綠的光——他已同師弟說了,明日回程。
鼻尖一點微涼的觸覺,帶來潮濕的腥氣。他擡頭望天,黑空凸下一塊,已然兜不住水汽,青年的身影矗立在滿目瘡痍的死寂之地,渺小,卻似一條蓄勢待發的驚蛇。粘膩的熱氣從淪為廢墟的城池地表升騰起來,風沙嗚咽過倒塌的房舍舊址——大地是融化的糖,暗紅的津液沉默地湧動着,漫向低沉的天幕。
風雨欲來。
隻剩焦黑木架屋舍,穹頂早已不知所蹤,漆黑斷口直指那一角天空,像是遺落的萬千劍冢。瓦礫下也許還會有沒被他們收斂到的殘肢——這些都不重要了,等大雨從高處倒下來,空氣吸滿水分,逆流的水會遊過窗子,攪亂一切,浸沒所有血氣,然後順着陰溝消逝得無影無蹤。
或許雨後這裡會長出新芽。
青年餘光又瞥到了少年——他皺着眉頭,氣息有些不穩,瞧着南霜也被帶得有些浮躁,他暗中出手将躁動的靈力撫平。
或許這場頑固的雨将永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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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在這兒,那咱……現在去找?”
衛鴻遠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将衆人從粘稠煩悶的空氣中拉脫。
沈瑜抹了把臉:
“其實……我覺得我大概猜到在哪兒了。”
江懷瑾和衛鴻遠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了天井方向——
今日陰雲密布,并沒有多少光線垂憐那四方天地,陰郁的荒井埋沒着,似乎在等一場甘霖。
“師兄,你看這咋搬出來?”
衆人來到井前——荒井裡全是石頭,大小不一,井口卻小,成年男子若下去,要轉身都不可能,而想把石頭移出來,算個大工程。
趙捕頭自剛才起就一直有些神遊天外,聞言總算回過點兒神,喃喃道:“我去衙門叫幾個弟兄過來幫忙吧……”
“不必這麼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