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官的聲音有些失真：“月球堡壘第三區檢測到質量異常，各國先鋒隊已經在十分鐘之前出發，預計半個小時達到戰場。地球多地多處發生小規模爆炸，據前線傳回的消息，地外星人有登陸迹象。”

短短兩句話，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呼吸都覺得刮肺，地外星人登陸，那自己的家怎麼辦。身邊的人無一例外都露出擔心的神色，不少人都朝着外面張望，似乎想看看爆炸的影響範圍，恨不得即刻申請地面反擊戰。

“為保地面不發生大規模動亂，即将切斷一切民用通訊。諸位，請即刻回去收拾，二十分鐘後，會由擺渡車将你們送往東風航天城，支援前線。”

他用最後一句話截斷了所有念想：“這裡有地面太空軍，請相信你們的戰友。”

話音剛落，解散的哨音就不由分說響起，覆蓋住一切盤旋在人心之上的問題：

從太空回來後，我的家還在嗎？

宋興琛也擔心，擔心爆炸會波及自己家、擔心爆炸的時候正碰上姥爺晚間散步、擔心媽媽正在下班路上……想得太多，都沒擠出時間擔心自己的小命，會不會就這樣交代在前線。

他随着往外湧出的人流，努力放空自己，回到宿舍收拾東西。

他拽開儲物櫃，櫃子裡隻有制式裝備，戰術目鏡、應急注射器、高濃縮營養劑……他機械地将這些塞進背包。除了出任務必要的東西，幾乎沒有一點私人用品，這還是當時誓師大會上，聯盟高級戰争顧問阿爾曼先生說的：

“不要随身帶太多念想，思念會成為最緻命的輻射。”

他剛換好衣服背上行軍包，走廊的廣播裡傳來機械女聲冰冷的倒計時：

“緊急出發程序啟動，剩餘時間：5分38秒。”

當擺渡車的液壓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時，宋興琛突然意識到，這扇門正在将舊世界的一切，割成兩半。将所有的疑問、恐懼和未完成的告别，統統鎖在了崩塌前的最後溫情裡。

特助看着擺渡車消失在隧道盡頭，這才稍稍松了口氣，除了傳達指揮官的命令，還有個隐藏任務，那就是封鎖地面消息。

前線突然遇襲，為了穩定軍心，指揮官并沒有告知士兵地面的真實情況。

這場災難發生在“巨型銀月”的觀測夜，不少人都在戶外拍攝月亮，對方将爆炸的位置選在空曠的場地和路面加油站，以及各大化工廠，傷亡非常慘重。

這不是随機破壞，而是精心測算的屠殺。

地面街道的道路被強行清空，全部停放在空中軌道上，地面留下足夠的空擋消防車、救護車和武裝車輛穿行,士兵們正在建立隔離帶。

無獨有偶，地面還沒維護上正軌，海岸線附近的雷達站，顯示無數不明物體正突破大氣層。

新星聯盟地下指揮中心的會議廳裡，時此刻正在召開緊急會議。非常時刻已經顧不得假民主了，将早已制定好、剛剛啟封的《地下城協議》下發到各個部門，已經開始着手實施。

“表決吧。”首席執政官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他的手停在投票器上，“為了地球的生存權，總得有人來當罪人。”

海邊。

過分明亮的月亮将雲層照得通透，巨大的飛行器穿雲破空而來，投射在細密的白沙上，卻幾乎沒有動靜，像一場月光下的恐怖默劇。

一對年幼的兄妹打量着飛船，女童踮起腳尖：“媽媽，那是會飛的城堡嗎？”

年輕的母親渾身汗毛倒立，眼皮直跳：“那是……”

海浪受到潮汐引力，在海面蕩起形狀詭異的漣漪，改過了母親的聲音。

當然，也沒人在意她說了什麼。

人群僵立在街道上，瞪眼看着天上，明明心中已有預感，但卻沒想過現在就逃。以前地面隻有夜半鵲，不管是炸樓還是綁架，搞的幾乎都是小破壞，但這次不一樣，地外星人的登陸，意味着太空堡壘前線出了問題，意味着地球聯軍防線的失守。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地下城，那個三輪公投都被否決的法案，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聯盟尚在想着如何說服民衆，卻不想懸在蒼穹之上的炮火，已經替他們完成了所有“民主程序”。

有人尖叫：“快逃！”

她的話音未落，第一道粒子束已經貫穿了雲層。

沖擊波掀翻了海濱露台，未斷電的燒烤架還在自動翻轉着焦黑的肉串，全息廣告牌閃爍着“中秋團圓套餐限時優惠”。

哭嚎聲、爆炸聲、建築坍塌的轟鳴——所有聲音突然被第二波粒子流吞沒。

月光下，隻剩廣告牌的電流聲在廢墟間嘶嘶作響。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