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7沒有解釋,方闊的下巴微微擡起,高聳的顴骨在冷光下投出鋒利的陰影,透着不由分說威嚴。他簡短迅速地推行着會議流程:“現在,投票開始。”
面前有個投票器,一共有三個選項:戰、和、棄權。
無論選擇戰或和,地球是不可能将資源讓渡給曾經的殖民地。
這場戰争,注定避無可避。
宋興琛有些慌張,說好了自己隻是來旁聽,為什麼突然參與起如此具有決定性的投票了?
座位之間升起隔離闆,投票屏幕上閃着倒計時,棄權選項呈灰色。他意識到,這并不是無記名投票,聯盟的後台終端中,每個人的投票結果都會被記錄下來。
宋興琛的手指懸在半空,最終在“戰”選項上倉促畫了勾。
這邊投票剛結束,那邊統計結果就出現在主屏幕上:在場一共107人,96票選擇戰争,11票選擇和談。
所謂的“民主投票”,不過是戰前清洗異己的局。主戰派可能會變成主和派,但主和派如果再往後退一步,那就是徹徹底底的投降派。而這些人的存在,終會将地球拖入深淵,再也無法跟宇宙外的星際文明抗衡。
“很好。”燭-7的嘴角扯出程式化的微笑,“既然共識明确,我将如實上報聯盟政府,等待最後的審批。”
假民主。
“接下來是第二個議題,彙報人:燭-23。”
會議室最角落的陰影處亮起指示燈,一個瘦削的身影站起,背後屏幕的全息投影給他周身勾出一圈光暈。
那人年紀不大,卻已生了不少白發。雖然軍裝上沒有佩戴任何國徽标識,但宋興琛認出了熟悉的東方輪廓,這是個中國軍人。
燭-23緩步走向講台,目光在會場中逡巡,劃過前排時,在羅金鱗的臉上微不可察地停了半秒。
果然,他一開口就是中文:“我們國家有句話,叫做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不知是不是錯覺,燭-23一上台,會場内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幾分。宋興琛注意到周圍人的坐姿不自覺地放松,連呼吸聲都變得輕緩起來。
“我們終将老去,未來屬于年輕人。”燭-23的聲音溫和卻有力,“在座各位都深有體會,自從地外星、灰界人、夜半鵲這些詞頻繁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身邊的親人、戰友、同窗、師長……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就曾是‘燭'的一員。但是每失去一位同志,組織的火種就黯淡一分。”
他擡手調出一組數據,紅色的折線圖起初平穩延伸,雖有起伏卻始終維持在同一高度。然而在某個節點後,曲線突然斷崖式下跌。
“因此,四個月前,中方正式提出'薪火計劃'。”燭-23話音剛落,圖表瞬間切換,無數金色光點如星火般從底部升起,他接着說:“要求各三級聯合單位必須在90天内完成新生代的選拔。現在,請各位引薦你們選中的傳承者。”
宋興琛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自己就是羅金鱗帶來的“薪火”。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兩位俄羅斯姑娘,顯然她們跟自己一樣,也是“薪火”之一。
一位年長的俄羅斯女教官站起身,雙手搭在兩位姑娘肩上,神情頗為驕傲:“這是我們最優秀的兩位隊員,無論是戰術素養還是身體素質,都是頂尖的。”
她說話時,兩位姑娘不約而同地挺起了胸膛。
随後,各國代表陸續介紹了各自推薦的新成員。當輪到羅金鱗時,他朝宋興琛招了招手。毫無準備的宋興琛局促地站起身,面對着屏幕上各國領導人和台下各戰區指揮官的目光,緊張得走路都順拐了。
羅金鱗隻是輕聲說了句:“不用緊張。”
這跟初期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介紹環節結束之後,燭-23對着會議室門口:“請大家按照國籍排好隊,勞煩會務人員把抽簽機推進來。”
從莫名其妙被帶來參會,又膽戰心驚地參與投票,再到如今與其他“薪火”站在一起等待分配代号,實在是太不真實了。
他從小就不是優等生,别說年級前幾名,在班裡也一直在中上徘徊。畢業參軍之後,在部隊裡更是表現平平,除了那次僥幸從灰界人母艦逃回的經曆外,再也沒做出過什麼能擺在台面上的成績。可就那一次的生還,還是命運給自己放的水,代價是衡景明的犧牲和姜昙華的暴露。
羅金鱗這樣閱人無數的前輩,為何會選中自己?
這時,一台半人高的抽簽機被推了進來,裡面居然是疊好的紙片,在這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時代,居然還會采取這種原始的抽簽方式。
排在自己前面的正是那兩個俄羅斯姑娘,她們正低聲用母語念着什麼,像是在禱告。
輪到宋興琛時,他按下按鈕,聽着機器内部滾輪轉動的聲響,紙片在滾輪的帶動下重新洗牌。他頓了頓,伸手取出最上方的對折的紙條。
“從此刻起。”燭-23的聲音在會議室回蕩,“你們将共用一個代号‘燭'。這個代号屬于集體,屬于我們在座的每一位。你們中的一些人,或許這輩子隻能見到彼此一次。以後執行任務,務必隐藏身份。畢竟地表被地外星人滲透成什麼樣子,我們誰都不知道。”
宋興琛展開手中的紙條,他抽到的代号是“燭-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