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到東京,角名就覺得自己蠻倒黴的。
先是莫名其妙暈車,到酒店休息,下午醒來以後發現所有隊員都一齊出去逛了,隻留了張紙條說中午給他帶飯。可如今已是日暮西山,想必他們一定是逛着逛着不小心排隊掉進東京灣了吧?
咕噜咕噜。
肚子造反,角名望着窗外快要下山的太陽,第一次明白北信介為人是多麼可貴且高尚,他決定以後少在心裡腹诽他。
角名決定出酒店醒醒神。在便利店解決完午餐加晚餐以後,照例仗着出人意料的身高和唬人的神情買了幾盒煙。
東京不愧是大都市啊。
他走出便利店,邊點煙邊在心裡感歎。花花綠綠的一堆牌子,他都差點找不到自己常抽的那一款了,倒是看見了宮樂經常抽的那幾款。
别誤會,他沒什麼偷窺的愛好,隻是不小心在宮治儲物櫃裡看見了煙盒。宮治宮侑都不抽煙,近來身上也沒有煙味,想想就知道是宮樂被逮住了。
不過,就算是逮住了也隻是收了煙限量,而不是别的什麼嗎?他看宮樂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還以為宮侑有多讨厭煙味呢。搞得他都莫名離他們遠了些。
然後走着走着就碰見了宮樂。
這人可真不經念叨。
是個小巷,宮樂站在小巷口,夾着煙,白煙袅袅,神情模糊又渺遠。
宮樂似乎也看到他了,避無可避,角名打算打個招呼以示友好。
但他剛走過去,就發現不對勁了。絕佳的耳力讓他可以清晰地聽見,小巷裡女孩子的哭聲和拳腳巴掌聲。從這裡遠遠望進去,黑黑的小巷裡,那似乎是弓道社的人。
是霸淩啊……
角名一下子明白為什麼宮樂會站在那麼明顯的地方抽煙了,但礙于宮治宮侑,還有一起抽煙的那點莫名的情分,他還是問了一句,“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宮樂像是很倦怠一樣,靠在牆壁上,隻略微擡眼看他,“她跪下來自己求的,我可沒逼她。”
角名心裡有點失望,他把抽到一半的煙扔了。
“這裡是公共場合,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再不停,後果可要自負。”
“這樣啊。”
宮樂有點恍惚,“我其實也在疑惑你為什麼能找到我……是時間到了嗎?還是他走了?”
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角名的秩序感不多,但也不算稀薄。
隻是覺得有點難以想象:宮樂這種人,竟然也會霸淩别人……他不打算和她廢話了。
誰知宮樂好像似有所感一樣,白霧中,她朝他看了一眼,主動朝小巷叫停了。拳腳聲停了,女孩兒的嗚咽聲幽幽不絕,但很低。
角名舌尖抵了一下上颚。
“走咯。你不走,她們不會出來的。”
宮樂站直身,朝他招招手,往前面走去,燒了半截的煙還夾在手裡。
角名沒打算就這樣跟上去,“等等。”他喊。
其實也沒指望宮樂能停下來等他,這句話相比功能性其實更接近形式。他喊完就快步走到了附近的便利店裡,費了點口舌和金錢,拜托有空閑的店員幫忙看着小巷口,必要時可以報警。
大約兩分鐘後,他出來了。小巷安靜地不得了,宮樂還站在小巷口,像是在等他……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了。
“現在可以走了。”角名說。
宮樂帶着他來到另外一個肮髒的小巷子,牆壁灰褐色,垃圾袋層層疊疊,但意外地,沒有什麼異味。
宮樂靠在牆壁上,皺着眉,手裡捏着煙,她好像一下子就醒了,問的東西卻風牛馬不相及,“你們……我是說他們,來東京了?”
搞得他都愣了一下,“你哥沒跟你說?”
“我怎麼知道?”
宮樂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煩躁和不爽,“一個成天發那麼多信息結果根本沒重點,一個就隻知道打電話其餘時間從不理人……什麼東西……搞得現在就我不知道他們到了,煩死了。”
她像是燙手一樣把抽到一半的煙扔了。
角名挑眉,“你連抽根煙都怕被發現,是怎麼敢霸淩别人的?”
“這不是霸淩。”宮樂說。
她的煩躁和清醒似乎隻存在了短短一瞬,接着就又回到了某種恍惚中,神情既天真又空茫,像是稚孩。
角名很确定她發了一會兒呆,哪怕時間短到他沒來得及提醒她。但她就是發呆了,那幾個瞬間,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然後她歪頭看着角名,笑了一下,“别這樣看我。我真的什麼都沒做,我來不及……但我知道,如果是他們來,一定會做的比我狠好多好多……”
她低低地說,“花奈她,該感謝我才對。”
(二)
剛開始發現的時候真的被她吓了一跳,以為她直接把她哪位前輩殺了。我是說,那位偷換她藥想讓她當衆出醜的前輩。
但想想她的性格,應該不是。她大概不怎麼會在這種事上多費心思,殺外人還是比較麻煩的,費心情費時間費心力,說她哪天晚上把回家的媽媽或者爸爸殺了、或者哪天忍不住在夜裡用枕頭把我或者阿侑悶死……倒是比較符合我印象中她的性格。
所以是又自殘了嗎?
也沒有。
我檢查過她身體了,沒有什麼傷口。但阿侑又跟我說她的情緒一直亢奮地不太正常……這個其實不用他說,她可從來沒有燦爛地、有精力地笑過那麼多次。
這真的困擾到我了。
逛街的時候,聯系到她那位部長确認了一下情況。果然和那邊無關。
“唔……我聽到了那種特别老舊的,就是阿治你知道吧,那種好像是我們小時候才會用的洗浴間噴頭的聲音……”
從電話裡可以很清晰地聽到阿侑那邊商業廣告和人聲喧嚷的動靜,他大概還在商業街。
“那是在老舊小區?”我猜測,繼而反問,“她去哪兒幹嘛?”
“不知道,我過去看看。最後方向是哪兒?”我聽到了阿侑打計程車的聲音。
我說了一個方向,然後忍不住吐槽,“喂喂喂,你是打算坐計程車過去嗎?拜托,她可能殺了人欸,你至少先去拿點魯米諾或者甯海得林好嗎?”
對着電影海報大剌剌地講出來了,人聲嘈雜,根本不會有人留心我在說什麼,就算留心到了,看到海報也隻會以為這兒有個中二病。
“你考慮一下我的速度OK?那兒有那麼多時間?到了再說。”阿侑的聲音有點煩躁。
我理解啦,發現她頭發上的血的時候,我也蠻受驚吓的。趕緊就拿外套擦了,擦完就扔到購物袋裡……估計之後要一起扔了,真是可惜了那件外套,我還蠻喜歡的。
接下來就是等待阿侑那邊的情況了。不過他速度一向很快,也不用等多久。
他帶來一個意料之中的消息。
死的人是三衣浦水。
“那老頭應該是被她正面用刀刺死的。現場非常幹淨,沒有血、沒有指紋……這個待定,試劑還沒到。”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靜又低沉。
“可浴室連根她的頭發都沒有,難以想象她是第一次殺人……不是,打掃得這麼幹淨,她到底是放了我多久的鴿子?!”直到最後一句才暴露出一些少年氣。
我悶笑,“估計和你出門的就不是她,她零花錢不是比我們多麼?說不定就是她花錢雇的替身演員。”
“替身演員還能幫忙清理犯罪現場?”
我問,“唔……你是說有人在幫她?”
“她最近出門的次數有點多。”
“男的女的?”我倒是對這個有些興趣。
阿侑沉默一會兒,很煩躁的說,“不知道。”
接着又回到原話題,“那老頭受得是貫穿傷。他櫃子裡有病曆本,我等會兒發你,死因你自己看着辦。”
“你還真是看得起我啊……OK,現場情況怎麼樣?”
我輕咂舌,這場面我是真第一次見,但放心,我會盡量在不驚動父母的情況下去做這些事。
阿侑啧啧幾聲,“看得見的地方什麼都沒有,看不見的地方……血液和指紋的檢測我馬上就做。對了,一路上包括門口都有監控,你再處理一下這個。”
“沒其他的了?”我再次确認。腦子裡開始安排近日的行程。
“還有一個,死的人……”阿侑遲疑地
“不用擔心。”
事情差不多了,我打了個哈欠,“浦水先生早就被他兒子和學生放棄了,連護工都隻是随便找了一個……都叫你多關注點這方面了。”我吐槽他。
“我就算了,還是你在這方面天賦異禀。”阿侑一如既往地興緻缺缺。
(三)
錢和權能夠做到很多很多事,何況死的人隻是一個邊緣人物。
根據監控顯示,阿樂下午四點離開三衣浦水家,阿侑下午四點半到三衣浦水家,護工先生晚上七點回來,看到的隻會是躺在地闆上的屍體。
我給護工先生打過電話了,知會了一聲醫院裡的長輩,最後誠懇地假借父親的名義給三衣社長送了一份禮物。
三衣先生縱然暴怒也無濟于事,父親的公司與他們家的産業關系十分微妙,具體多微妙講也講不清,但大概就是牽一發動全身的關系……這個是最本質的理由。
何況不知道為什麼,三衣先生對父親、或者說對我們一家總是隐隐抱着歉意和愧疚……這個就算是蓋在明面上的理由。
總而言之,壓下來了。終于能夠安心地打排球了。
但我還是要說一句。阿樂的處理真的非常割離。現場幹淨地不得了,可身上卻全部都是痕迹,有點經驗的警察看到她的瞬間就會把她列為第一嫌疑人。
也無怪阿侑覺得還有第四個人在幫她了,我其實也這樣覺得。
那個人是個隐患。不出來還好,出來的話,我們大概會讓他永遠也說不出話來。
不過……阿樂倒是很氣呢。
我真的很想笑,看到她那副氣得不得了但又不敢發火的樣子。連找她算賬的心情都沒了很多。
她平常總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跟她說話的時候,視線重心也不在你身上。哪怕回應了,稍微敏銳一些的人都知道她就是在發呆。
所以就很方便阿侑。
“你為什麼一定要像蟒蛇一樣抱着我?我快窒息了!”她被阿侑故意越抱越緊的時候會忍不住發火,從發呆的情況裡脫離出來。
“誰叫你發呆?”
阿侑理直氣壯地虛虛摟住她,“還有幹嘛是蟒蛇,好惡心,起碼得是狐狸吧!狐狸!”
阿樂氣極,她的表情在這種時候會格外生動。
我很喜歡她這樣。
何況阿侑說,她最近精神狀況又不太好了……其實我在思考要不要讓她徹底藥物上瘾,但想想還是算了,她很聰明,雖然糾結的角度很奇怪,被她發現會我被恨死的。
最近IH要開始了,阿樂帶着弓道社出線了,如此,那位換了她藥的前輩大概可以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所以我沒收拾她那位前輩。
唔……那先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