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大人,陛下在裡面等您。”
蘇成德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
态度十分冷淡。
昨夜他特意派人給宗策傳了話,雖然消息不實,但本意還是為了拉近陛下和宗策之間的關系。
誰知宗策竟然沒領情,執意待在府上,一晚上都沒來!
“多謝蘇公公。”
蘇成德看着宗策依舊沉靜的面容,忍不住暗暗咬牙。
宗策這種行為,這已經不是用“恃寵而驕”四字足以形容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人看上去也不是不明事理,怎麼在這件事上,就這麼犯軸呢?對他有什麼好處?
帝王之愛,朝夕可變。
最好的結局,不過好聚好散。
大夏朝堂風雲瞬息萬變,沒有家世背景依仗,立身更似如履薄冰。
他要是宗策,一定在得寵時盡心盡力服飾好陛下,多說些軟和話,哄得陛下歡心,在朝堂争取一席之地。
等失寵那天,就退回原位,恪守君臣之道。
将來若是官場遭禍,或許陛下還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網開一面。
“宗大人,”蘇成德到底還是沒忍住内心疑惑,在宗策推門進去前問道,“你昨晚為什麼不來?”
但凡自己看不慣他這套做法,去陛下面前透露些許風聲,宗策就完蛋了!
宗策:“昨天去府上傳話的,是公公的人,還是陛下的意思,策還是能分清楚的。”
蘇成德沉下臉:“就算是咱家的人,那又如何?”
“除夕團圓夜,陛下應與娘娘和皇子公主們共用晚膳,”宗策垂眸淡淡道,“策出現,不太合适。”
蘇成德眼皮一跳,匪夷所思地看着對方。
這話要是換做朝堂上任何一個臣子說出口,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偏偏說這話的人,是宗策。
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宗将軍,别怪咱家多嘴,”蘇成德壓低聲音道,“進去之前,你要想好了,你年紀輕輕能坐上從五品将軍的位置,靠的難道是軍功戰績嗎?人要有自知之明!”
“有些位置,有些事情,換做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問題是,誰來給他們這個機會?”
“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能自通,等下進去面對陛下,可千萬别像個倔驢一樣了。”
蘇成德說完,緊盯着宗策臉上的表情。
他做好了對方惱羞成怒的準備,誰知宗策卻微微勾起唇角,眼神懷念。
“上一次,你也是這麼勸我的。”
“什麼?”蘇成德糊塗了,“咱家什麼時候說過?”
“無事,不必在意。策明白蘇公公的意思,多謝提點。”
宗策神色如常地點了一下頭,在蘇成德的瞪視下,推門進了屋。
“唉……”
歎氣聲從身後傳來,被緊閉的門扉擋在門外。
卧室内雀然無聲。
倒流香徐徐漂浮在雪白地毯之上,曾經那嗆人的脂粉氣和五食散混合的味道早已消散,空氣中彌漫着淺淡的草木馨香。
是白玉蘭的味道。
本以為會看到一地狼藉的宗策停下腳步,環顧一圈。
人去哪兒了?
他的目光落在地毯的褶皺上。
腳印一直向前延伸,消失在那扇紫檀木櫃前。
宗策擡腳走過去,果然聽到櫃子裡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他擡手敲了敲櫃門。
“陛下?”
無人應答。
“……陛下?”宗策稍稍拔高聲音,“您還好嗎?”
櫃子裡傳來一陣咕哝聲,他仔細辨認,發現殷祝是在讓他進來。
宗策退後半步,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扇櫃子。
有點兒矮。
進去兩個大男人,估計隻能蜷着了。
但他還是打開了櫃門。
低頭看着面朝裡當自閉蘑菇的殷祝,歎了口氣。
宗策彎下腰,想把人抱出來,卻被殷祝一把抓住手腕,身子一晃,半跪在了地上。
“陛下,”他平靜道,“放手。”
“不放。”
殷祝捧着一顆帥氣的腦袋,傻笑起來,蒼白瘦削的臉頰上泛着恍若微醺的病态紅暈。
宗策:“…………”
他冷靜道:“陛下,就算您對臣撒嬌,臣也沒有五食散。”
殷祝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他猛地扭頭,向外面神經兮兮地張望了一眼,突然把宗策連拉帶扯地拽進櫃子裡,又飛快關上了自己這邊的半扇櫃門。
另外半扇他夠不着,就戳了戳宗策的肩膀。
宗策慢吞吞地關上了櫃門。
光線透過镂空雕刻的荷葉罅隙,在兩人身上映照出金色的光斑,狹窄的空間内,宗策隻能勉強蜷着長腿,稍微一動,腳背就被墊在了殷祝的屁股底下。
他想把腳收回來。
卻被殷祝一把按住了膝蓋。
“噓,”殷祝紅着臉頰,滾燙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别出聲!快躲起來,别叫我幹爹發現了。”
宗策動作一頓。
方才一直無動于衷的男人終于蹙起眉頭,思索片刻未果,他直接了當地問道:“陛下的幹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