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早上不正當的作業本交易,兩人被門衛盤問了一番才得以走出校門。上了計程車,禾樂擔心紀延廷會壓到傷口,手搭在他背上抵着不讓他靠坐。夏季校服輕薄貼身,對方的體溫輕易透過衣物傳遞到指尖。
“你很熱嗎?”禾樂有些緊張,“是不是傷口發炎了?”
紀延廷瞥了他一眼,“我年少氣盛。”
“這個詞兒是這麼用的嗎?”
“不是,但是你不要再動了。”紀延廷反手捏住落在脊柱上的手,禁止禾樂再因為車輛颠簸上下滑動手指,背脊上的酸癢終于停了下來。
禾樂悻悻抽回手,隻是,指腹的熱度卻不減反增。
早上的醫院是最繁忙的時候,對于初次獨自上醫院的青少年來說,這裡不亞于難度中上的闖關遊戲。
擔心人來人往會撞到紀延廷的傷口,禾樂讓他坐着,自己去挂号。
“你會嗎?”紀延廷挑高眉毛,明顯不信任的模樣。
禾樂誇下海口:“這有什麼難的。”
事實證明,這很難。
平時小病小痛,禾太太直接讓家庭醫生上門。如果遇到需要去醫院的情況,也是去的私人醫院,有專門導診的工作人員,根本不需要親自跑上跑下,禾樂哪做過這樣的事情。
沿着山路十八彎的隊排了半天終于排到他,才發現挂号需要身份證和病曆本。禾樂隻能垮着臉出來找紀延廷拿了身份證,再去自動販賣機買病例本,然後......再排一次。
紀延廷被安置在大廳角落的長椅上,看着他像個迷失方向的小蜜蜂一樣竄來竄去感到莫名好笑,身後那螞蟻咬似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計。紀桢發來消息問他們到醫院沒有,紀延廷沒有立刻回,他便直接打了過來。
紀延廷懶懶開口,“到了,禾樂在排隊挂号。”
“挂号?你們在哪個醫院?”紀桢感到不可思議。
“海城第一人民醫院。”
“傅家小少爺看病還要去排隊挂号,聞所未聞了都。”紀桢沒心沒肺的笑聲從話筒那端傳過來,以為紀延廷是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受傷才不去看相熟的醫生和醫院,所以熱心地給他支招,“你去康和醫院找外科林醫生,他是我研究生的同學,不會告訴你爸的。”
“你研究生時候去上過課嗎,就跟别人是同學。”
如果此時禾樂在的話一定會倍感欣慰,因為紀延廷的毒舌無差别攻擊,并不是單單針對他。
紀桢咬牙切齒,“我隻是沒畢業,并不代表我不去上課,好嗎,少爺。”
紀延廷是海城龍頭企業傅氏的二少爺這件事不算是秘密,但也沒怎麼拿出來公開講過。除了個别别有用心打探的人,倒沒什麼人知道他是傅家的小少爺,更何況他随母親姓,至多知道他有個名建築設計師母親。隻不過他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少爺作派讓紀桢很不爽,所以常會這樣喊他故意揶揄。
紀延廷心不在焉地聽着,不時敷衍地應和兩句,另一隻手無聊地翻動着書包裡的作業,有些好奇年級前五十的水平。練習冊和書本空白處被圓潤工整的字迹填滿,乍一看作業做得很認真。
然而......
所有選擇題清一色選了C,而計算題則不約而同地寫着:“解:由公式可得,答案為XXX”
這樣的作業交上去,也沒比不交好多少。人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紀延廷抿了抿唇壓下翹起的嘴角,看來這好學生也不像表面那麼乖巧。
紀桢聽着那頭紙張嘶啦嘶啦響,知道對方沒什麼心思在電話上,“那行吧,你能搞定我就放心了,就給你們請了半天假,你下午要逃課可别帶上那小朋友,人家一看就是好孩子。”
“别煩,挂了。”
正準備挂斷,紀桢補充道:“對了,你那輛重機進廠大修了,鑰匙你哥拿着,寒假前都别想再玩兒了。”
“你給他幹什麼?”紀延廷臉上蓦地出現近似崩潰的表情。
難得扳回一城,紀桢的心情美麗不少,語調高昂了些許:“因為他是你的監護人,我不是,謝謝。如果不滿意,下次就别再參加那些非法賽事,大晚上在山上跑圈又沒有監管,撞了車還不敢去醫院跑來找我。畢竟你親愛的舅舅研究生還沒畢業,非法行醫的。”
紀延廷被噎得一臉菜色,煩躁地把頭發抓亂。手掌從面前經過,視線豁然開朗聚焦到不遠處探頭探腦的人身上,狹長的眼睛如同盯住獵物的猛禽一樣勾起,“行吧,我找别的東西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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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地挂完号回來,見紀延廷臉色差得跟誰欠了他幾百萬一樣,禾樂神色有些不安,“怎麼了,很痛嗎?護士說還有三個就輪到你了。”
“沒。”紀延廷惜字如金,但目光卻比挂号前要透亮一些,直勾勾地盯着禾樂,看得禾樂心底直發毛。
或許他是真的不知道什麼是痛,縫針時全程保持冰山冷臉。反倒是禾樂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不自覺揪緊紀延廷肩上的衣服。
“你暈血?”紀延廷瞥了他一眼。
“沒......沒啊。”禾樂白着一張臉,牙齒微微打顫,可以聽見颌骨碰撞的聲響。強迫自己扭過頭深呼吸,過了好一會兒,又忍不住擔心轉回去,醫生正在進行收針步驟,“紀......紀延廷,我感覺我要暈了......”
紀延廷面無表情,“那你暈吧,正好再請半天假。”
“......”
縫好針貼上紗布,紀延廷打了個響指喚回他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