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股醋味幾乎把禾樂的小公寓淹沒,他還不知死活地問:“你因為我跟别的男人喝酒生氣了嗎?是不是紀延廷。廷廷,廷廷寶寶。”
“你......”紀延廷無話可說,禾樂總是知道怎麼拿捏他。他恨不得讓律師把整理好的那些證據立刻發出去,引爆股價,好結束他這段時間以來的憋屈。
可還沒到時候。傅岐還沒完全複出,他要再加幾成壓力讓傅岐緊張起來,回到傅氏坐鎮才能在逮捕的時候拍到最佳鏡頭。
他定定看了幾分鐘屏幕中朝思暮想的臉,沉下聲,“禾樂,我可能要做一件讓你不高興的事。”
禾樂想也不想就駁回:“那就不要做。”
“你乖乖等我。”紀延廷聲音很輕,全然沒有初時的怒氣,臉上隻餘懇求。禾樂五指并攏,隻能握住軟綿綿的流蘇,握不住那雙常年冰冷的手,“不要那麼做,紀延廷。”盡管他不知道壞蛋要做什麼,但他預感不會是什麼好事。
很快,他的猜測得到驗證。
傅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警察調查違規投标案件查出早年傅岐還在位時經手的幾個跨國項目有數據造假嫌疑。傅岐的律師堅稱當事人對此事不知情,并試圖用傅岐早已把大權交出多年為由洗白。
部分違規項目中有紀延廷的簽字,兩父子先後被請去調查。盡管紀延廷上位這幾年盡職盡責,但股東們幾乎沒有猶豫就決定犧牲他保下傅岐。
庭審當日,紀延廷的律師團隊提交了新證據,表明當事人在家中長期遭受暴力打壓。馬鞭、戒尺、禁閉室,統統都有監控錄像證明。另外還有傅家的幫傭及紀延廷的家庭教師作證,傅岐長期對其使用語言暴力和冷暴力。
種種迹象表明,紀延廷身心受傅岐控制,大到婚姻學業,小到西服顔色,全由傅岐一句話決定。另外紀延廷的律師還提供了一份他從小到大的心理評估報告,證實他一直處于高壓環境。
另外還有錄音文件佐證傅岐在禾清培作擔保的一項境外彙款做了手腳,導緻禾清培深陷重大經濟犯罪的囹圄。雖然錄音不能作為直接證據,但紀延廷的人派去境外公司取回了當年的項目資料,确認了這一指控。
盡管是保密庭審,但還是走漏了一些風聲。茲事體大,傅氏的公關部壓都壓不下來,轟轟烈烈發酵了月餘。
禾樂的心挂在海城的每日要聞上,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膽顫不已。周遙西有些人脈打聽到了部分,當禾樂聽到關于紀延廷童年的陳述時心都要碎了,偏偏在這樣的時刻又聯系不上那個壞蛋!
紀延廷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夏天見。”
都六月了,到底是哪個夏天見!
·
最近對門空了幾年的公寓終于有人搬進來,但新鄰居隻在搬來那天送了布丁和馬卡龍挂在禾樂門上,随後又很神秘地沒甚動靜。不過他也沒太留意,因為唐思麒的婚期将至,他要趕緊把工作處理好。
一周内他在五個不同的酒店醒來,忙得暈頭轉向。終于,在婚禮的前一天回到紐約,下飛機後,禾樂沒有回公寓徑直開車回了媽媽家。
唐思麒正在房間收拾,聽見樓下的聲音喊他上來。
“媽媽,你在做什麼?”
唐思麒擱下手裡的東西,拉開梳妝台的抽屜拿出一條頗為複古的格紋領帶給禾樂。
他微微蹙起眉,迷茫地看向這條明顯不符合他的年紀的領帶,“這是......”
“這是清培最喜歡的一條領帶,明天可以戴着來嗎。”她的語氣很平常,就像問他穿牛津鞋還是德比鞋。
禾樂怔了怔,猶豫着伸出手莊重接過,“當然可以,媽媽。”
唐思麒淡淡地笑了一下,臉側露出一個跟禾樂差不多的酒窩,她哼着歌轉身回去接着收拾要拿去蜜月旅行的行李。
“媽媽。”
“嗯?”
禾樂往前走了幾步,攥緊領帶卻沒發出聲音,好像隻是想喊一下她。刷一聲拉上鍊,禾樂接過她的旅行包走下樓。
唐思麒道:“等下舅媽送我去酒店,今晚她陪我在酒店住,你早點回去吧,明天再來。”
禾樂嗯了一聲,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看她澆花,把瀝水架上的盤子放回櫥櫃,把沙發上的抱枕放整齊。終于,整個房子一塵不染,窗明幾淨,再沒有什麼需要她操心的了。唐思麒停下來坐在面朝小花園的搖椅上,禾樂坐在她腳邊的階梯,腦袋擱在她膝頭。
“媽媽。”
“嗯?”唐思麒像小時候哄他睡覺那樣輕輕撥動他的頭發,禾樂的頭發特别軟,像某種經過特殊加工的毛絨玩具,她格外喜歡這樣的動作。
禾樂專心地享受着頭皮按摩,盯着牆根一簇矮小的含羞草直至眼睛發酸發癢,“媽媽,你一定要很幸福。”
唐思麒輕輕地笑,如同風撥動竹片,“媽媽本來就很幸福啊,因為有樂樂。”
夏季午後的花園沁着馥郁的花香,不時有蝴蝶和蜜蜂飛來采粉。天空蔚藍無邊,雲朵如同糖果店裡的棉花糖。禾樂擡手,恰好接到一片嫩綠的樹葉,稍稍一掐指尖便被汁水染綠,彌漫着夏日特有的植物腥氣。
禾樂攜着禾清培的領帶與夏日的芬芳回到公寓,出神了許久,再看時間已經過去一小時。他拿出手機做每天的例行公事——給紀延廷打電話。
與往日不同,今天不是無望的忙音。
“禾樂。”
“你要遲到了。”禾樂說。
紀延廷發出一點很弱的鼻息笑了笑,笃定道:“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