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被良知秋教訓的人當中,有一個是張太師家不成氣候、成日在市井鬼混的表外孫,張太師口上誇贊良知秋打的好,教訓的對,是在幫他修正門戶,實則心頭十分不快,臉上無光,轉頭就尋了個由頭,讓人去良府把良争請來品茶。
當日那頓茶喝的不大愉快,半個時辰後,良争面色煞白步出太師府,張太師面紅耳赤砸了茶碗。
良争回了府痛罵良知秋,說他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地痞鬥毆,叫他去太師府給金孫認錯,他耿直偏不低頭,“當日爹若在,聽到這些人的口舌有不堪,必然也會做和我同樣的事,我沒有錯。”
風言風語随即傳入了錦衣衛十二所,尋常看不慣他的人挑揀着機會說:指揮使大人的公子仗着聲名,在皇城根下魚肉平民百姓,還砸了禮月樓。
此事一傳十十傳百,竟就傳入聖上耳根。
當今聖上很是器重錦衣衛所,更是賞識良争,也知道其子良知秋并非虛浪蠻橫之人,但人言可畏,不作出表率隻怕叫朝内坊間以為官宦都是這般包庇子嗣的,遂把一番話傳給良争,讓他自行審度。
良争無法,便叫人給府上公子傳話,隻道是暫且革職,待避過風頭再說,手上的案子全部移交,不要再過問了。良知秋不再争辯,二話沒說翻身上馬,啟程回了錦州的老宅。
錦州的日子倒是潇灑,沒了京城那股逼仄的氛圍,他閑來宅中習劍讀書,就這麼過了許多日,實在閑的難受,午後就出門去最愛的豆花鋪。
那豆花鋪是錦州城内百年老店,馳名在外,店裡總是人滿為患,難得有一張閑桌。
他在鋪中巡視一圈,遠遠瞧見角落有一個小桌,快步奔去,剛落坐,對面就有兩個人影同時坐下。
雙方擡頭尴尬的看過去,隻見對面坐着一紫一紅二人,灰頭土臉,滿身狼狽。
那紅衣人不但眼熟,她背上的一把青光大彎刀更眼熟。
“哎?白月光?”他還沒開口,那頭佟十方已經舉手托香腮,明眸流沔,隻顧着笑,“有道是,有緣千裡來相會。”
背後近午的天光璀然,烘得她笑容旖旎,像良家老宅池畔野石下盛開的花,被明淨的月光暈着,被曉風撩撥着,豔麗又詭谲。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遇到她,良知秋一時不知拿什麼話開口,便聽她又問:“可能也不是什麼好緣分,你在跟蹤我啊?”
“沒有,我家在這。”
竹青燈因為餓在旁邊敲起筷子,她沒心思繼續逗趣他了,擡手招呼小二過來,哪知道剛将手舉起來,就被良知秋一把奪去。
他拉住她往外走,“你跟我走。”
那隻細滑靈巧的手腕在他手心泥鳅一般輕易抽出,又反掌擒拿,按住他脈門,“你想幹什麼?”
“去我家。”
她松開手,重新坐下身,“我倒是想,就是沒那個膽,隻怕你家直通牢房。”
他面露焦慮,連忙坐回去,“我不用抓你了,實不相瞞,此前手上的案件全權轉交出去了。”
“為什麼?”
他回憶當日起因,彼時才覺出荒唐,為了一個和自己動過三次手的女人出手傷人,且被革職在家,換作從前聽到這樣的事,他一定痛罵此人色|欲熏心。
多日來一股氣漚在他胸口,始終氣自己,見了她,又忍不住氣她,明知道自己沒道理,卻還是沒來由的埋怨:“還不是因為你。”
竹青燈在旁先破聲笑了,“這位是……表姐的老情人?”
“你胡扯!”良知秋一張臉漲的通紅,又瞟見豆花鋪門前走過幾個攜刀人,即刻定了定氣,壓低聲音問她:“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天下都想要你的命?”
“我知道。”她竟如此氣定神閑。
“那你還出來抛頭露面?”
佟十方覺得他問的好笑,“他們要我的命,是他們霸道,憑什麼我要去做龜兒子?我總不該為了躲着全天下,把自己埋到墳頭裡不吃不喝吧?話說回來,良大公子這麼關心我的死活做什麼?” 她向後輕輕一靠,目光溫柔的打量他,“咱們除了動過刀槍,好像沒有太多來往吧?”
“我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耳端微紅,目光閃躲。
她将他看的透透的:這是男一号屬性發作了。
她是個摸階就下的人,又尋思眼下是個修複關系的好機會,得好好把握,便抱拳道:“好,既然良大公子大發善心,我就從了你。”
既已說定,良知秋便推辭趕來的店小二,示意二人上路。
佟十方去把身側的竹青燈架起來,哪知他像根生出根的蘿蔔,穩穩釘在闆凳上,就是不動,還反手把佟十方拉回身側,“叫你跟我走,你不跟,他開口你就走?他信得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