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他輕輕歪了一下頭,用極緩的聲音問:“弟弟有什麼問題?”
他那對眼睛明澈如鏡,眼角内勾,眼尾高挑,細長的睫毛一線斜飛,不苟言笑時有一種特别的執着,似乎她不回答他就會繼續重複這個問題。
還真是不服氣。
“在我家鄉審美解放,高矮胖瘦成熟穩重活潑熱情的男人各有各的魅力,都有人賞識,隻不過我個人偏好成熟的男人而已。”
她意欲止戰,但見九郎緩緩把頭擺正來,繼續追問:“弟弟哪裡不成熟了?”
車裡空間逼仄,他周身一股熱浪烘來。
“弟弟未來可期,弟弟天下無敵,我去送孩子了。”佟十方抱起襁褓麻利的掀簾下車了。
說來奇怪,她在自己的書中天不怕地不怕慣了,不知怎麼被他一對眼睛盯得入肉入骨的,沒來由打了兩個哆嗦。
看看,脾氣大還說不得,這就是小|弟弟們的問題。
她行至粥棚三丈開外,裡面突然迎出來一個和尚,施主施主的喚着,請她入粥棚一坐,看來是将她錯看成了孤兒寡母的流民,可見當時她一身行頭有多麼邋遢難看。
佟十方跟着坐入棚下的長椅上,“小師傅,我想——”
話還沒說完,和尚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了,“施主,寺廟裡托孤的名單已經排到明年去了,施主若是能在此處久等,小僧就幫施主備錄入冊。”
既是沒了希望,佟十方隻得另換一家寺廟打聽,剛起身卻聽一旁有人叫住她。
“哎哎那個,你走幹嘛呀?”棒槌頭細長的眼眶微微撐開,似乎在為自己不得不開口叫住佟十方而感到不滿,“我把粥和餅都給你打好了呀,過來吃呀。”
“謝謝你了,我就不吃了。”
“幹嘛不吃?都給你打好了,這不是浪費我的時間精力嗎?”
“我就是不想吃。”
“不就是嫌素嘛。”棒槌頭微微抿嘴,低低埋怨一聲,“破衣爛衫還講究。”
她重重放下碗,從面前木盒裡取出一吊錢挂在手指上,“過來,給你的。”她低垂目光,好一副派頭,像在打發要飯的乞丐。
佟十方趨回去,從棒槌頭手裡接下錢,目光往隊伍中一掃,對着遠處一位年邁拄拐的老人高聲喊道:“老伯,你先拿。”吊錢啪一聲飛掠十幾個人頭,精準的挂在了老伯的拐杖把頭上,晃晃悠悠,但就是不見掉下來。
随即她對棒槌頭道:“幫你發錢,不用謝了。”這便要走。
棒槌頭抱臂冷嘲熱諷:“往常給飯不要,隻要錢,現在飯和錢一起給了,怎麼還做起清高來了。”
“你說什麼。”佟十方忍無可忍走回她面前,“知道的,說是你主動前來解衣推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你家王爺用刀架着脖子給逼來的,既然是誠心來幫人,那收好你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你現在端着一副大恩主的姿态,擺出這副全天下都欠你的表情,給誰看呢?”
“你憑什麼在這大放厥詞,你花了幾兩銀子幫過幾個人?”
“我是沒這個财力,但是你也沒有吧?你該不會以為拿着主子的錢去露露臉面,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可以對大家随意呼呵來去了吧?”
入職奢侈品銷售,就以為店鋪是自家産業,做了食堂大媽,就以為食堂是自己開的,穹頂下每個世道都有大把這種人。
粥攤前人員忙碌又水霧缭繞,再加上兩人都壓着聲音,似乎無人留意這邊,棒槌頭借着這情況,上前薅住佟十方腦後的頭發,向後用力拽,“不準走,你一要飯的教訓誰呢?給姑娘道歉。”
實則禮賢王眼觀四處耳聽八方,早已留意棚下的動靜,又因為佟十方抛出的那吊錢,對她格外看了幾眼,原以為兩個姑娘不過是口舌摩擦,沒想到自己人居然先動起手來,他這便帶着随從趕過來。
哪知不等他來,佟十方已經反手扣住棒槌頭的脈門,再一扭,棒槌頭便渾身綿軟的摔在了地上。
可偏偏棒槌頭的手指勾住了佟十方面紗上的綁繩,面紗在瞬間被拽飛出去,佟十方下意識探出手去接,面紗卻又從她指縫溜走,落在了地上,正巧被趕來的禮賢王踩在了腳下。
“腳。”佟十方彎腰拽住面紗的一角,“請讓讓。”
禮賢王沒動,反緩緩折下身去探看她的臉。
霧氣缭繞下那濃眉細尾,眼含半珠,雙唇飽滿紅潤,帶着一種渾然天成的媚态,看的他好一陣心意缭亂。
佟十方感到他的目光,也不多廢話,立刻用手臂擋住臉,起身就往外走。
禮賢王見狀急步跟上,用滿是好奇的聲音問:“本王認識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