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身跳下屋檐,拾起一把刀,走向牆下。
良知秋渾身一震,也顧不上佟十方,立刻掉轉方向追上去,擋在九郎和車廂前。
“你幹什麼?她瘋了,你也要瘋了嗎!”
良知秋出手阻止他的時候,九郎幾乎是想也不想,出掌擊中他心口,同時刀子飛快的一旋,向下刺入車廂,正中張太師的右肩。迷糊中的張太師登時清醒過來,發出一聲慘叫,随後被從拍扁的車内拖行出來。
“你、你是何人……”他挂在刀上,像一條将死不死的魚,伸出手抓着刀身,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吾、吾乃當朝……太師……”
九郎突然停下腳,拔出了刀,他走到他身後,一手托起他的下巴,一手持刀橫在他頸上。
“大點聲,告訴他們你是誰。”
“吾乃——”暗衛已從四周包圍過來,遠處京城的官兵也聞詢趕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太師頸間的寒光上,不敢貿然行動。
堂堂太師,威懾兩朝臣子,到頭來卻被人這麼托着下颚,半跪在人群之前。
他一時間沖冠眦裂,“混賬東西……吾乃當朝太師,吾乃當朝太師!吾乃當——”
寒光一閃,刀鋒上鮮血呈一線向外飛速噴濺,瞬間在半空繪成一片。
天地間好像忽然靜默了一秒,随後呼喊的浪潮沖破雲天。
“太師!”
“太師被殺了!”
“太師!!!”
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九郎高高提起張太師的頭,他爬滿鮮血的臉上神情鎮定,刀刻的唇動了動,輕飄飄的無所在意,好像隻是在說尋常的風尋常的雨。
“太師是我殺的。”
在極遠之間,他揚起目光,與佟十方的目光直面相撞,猶有遊絲撥弄二人心緒。
人潮一擁而上,将他的身影徹底淹沒,卻有一物從遠處高速向他飛來,他揚手接住,是失而複得的隕鐵脊槍。
回首看去,她已脫身消失在夜色下。
不求叫醒她,隻願與她同瘋。
與她同瘋,他垂頭喃笑,“其樂無窮。”
***
氤氲夜色中,一名太監無聲的行至拱垂殿門前,“啟禀聖上,張太師已經死啦。”
小皇帝從黑暗中擡起頭,瞳孔油亮發光,裡頭全是極緻的欣喜,他從手邊筆筒中抽出一支狼毫。
“讓我瞧瞧。”
太監托着一個木桶到了殿前,桶裡的張太師愣怔着雙眼瞪着大殿上的遊龍。
“妙,妙哉。”小皇帝用狼毫在桶底吸飽血,饒有興緻的在張太師額頭上作畫,“暗中慫恿了多少人沒一個敢動你的,你可真難辦啊,但這世上總有瘋子不怕你,看來這瘋子朕是找對了。”
他仔細畫了一朵血牡丹,吃吃笑了一陣,回頭對殿深處那人道:“看,這回我畫的如何?”
那人全身隐沒再角落裡,輕輕贊了一聲,“妙。”
小皇帝滿意的笑笑,“還是你的點子妙,是你我連手才把她逼到了絕路,這麼個頭腦清醒的人,能瘋瘋癫癫殺人不計後果,這交易太劃算了,妙極了。”
“但交易還沒結束。”
“你打算怎麼玩?要直接弄死她嗎?”
“聖上,你太急了。”那人笑笑,走到他身側,冷酷的看着張太師的腦袋,“所謂遊戲,重在一個戲。”
“哦?如何說?”
“戲,乃演繹,乃戲弄,你那麼着急把人弄死還怎麼演怎麼弄?”
“哈哈哈哈!”小皇帝手中飛快的轉着狼毫筆,任由血點子甩在自己衣襟上,“論遊戲這些蝼蟻,果然還得看你的,既然你給我出了這麼好的主意,那她就任你拿捏吧。”
城門下的西風呼呼亂吹,吹的人群頭頂上的那具懸屍左搖右擺。
踩着年關出城的人大多數低着頭,嫌它晦氣避而不見,初次進城的人無意瞥見了一驚一吓,喊出聲來。
隻因為屍首早已沒了一個人的模樣,它同體被剝掉了皮,懸挂在牆頭,它的肌肉經脈在西風裡迅速的失去水分,最終變得幹癟扭曲,因為沒有了頭顱,又被人挖了心肺,它現在就像一段被粗糙處理的朽木。
無人問津或是遭人唾棄。
佟十方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動不動,仰着頭,用失魂的澄黃的眼睛看着它。
“三粗。”
她皲裂的嘴唇動了動。
“新家我已經找好了……”她的話沒完就已經哽在了喉頭。
不能喊他的名字,她的手會忍不住的顫抖,好像被人挖心剮肉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