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城市的街燈一盞一盞亮起，光線柔和地暈染在窗外的車流之上。黑色的轎車平穩地駛入熟悉的别墅區。季如川摘下耳機，把手機收到兜裡。車停穩後，她從後座提起書包，輕輕和司機道了聲謝。

屋内燈光溫暖，廚房裡飄出淡淡的湯香。阿姨正忙着煲湯，聽見她進門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地笑道：“回來了？”

“嗯。”季如川應着，把包擱在玄關的長椅上，換鞋，走過去站在廚房門口，靠着門框。

她的眉眼在暖黃色燈光下柔和下來，難得有幾分像個普通的高中生，語氣放松地問：“江阿姨，您中秋在哪休假啊？”

江阿姨擡眼看了她一眼，笑容還是一貫的溫和，“我不休假呢，就在這裡過節。你爸媽估計也不會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就吃點你愛吃的。”

“嗯。”季如川低頭笑了笑，嗓音輕輕的，“謝謝您。”

廚房的湯鍋冒出一陣水汽，彌散着淡淡的銀耳清甜味。

她默默地洗了手，換好家居服，回到房間。

她把手機放在床頭，燈光亮起，那個熟悉的聊天框躺在最上面，顯示着“姜禾”的名字。

她點進去，又很快退出來。重複幾次，最後還是沒有打字，隻是安靜地盯着屏幕發呆。

思緒在腦海裡橫沖直撞，但表面依舊平靜如水。

她想起有天下午，和陳思在操場邊閑聊。陳思在說着班級裡的瑣事，陳思一邊喝水一邊笑着說，“哎你知道嗎，那誰誰加了姜禾，還天天找她聊天，我看那架勢，是想追她。”

說者無意，聽者沉默。

季如川沒說什麼，隻是低頭繼續擦着手上的汗，淡淡地“哦”了一聲。

但她沒想到，這種喜歡的人“被别人喜歡”的事情，會讓她的心突然間空了那麼一截。突然就要被别人伸手奪走一樣。

客廳的燈光柔和地鋪在實木地闆上，窗外的城市在夜色中緩慢沉靜，像一口盛滿光影的深井。

季如川剛放下手機，燈光下的屏幕又亮了一下。

不是姜禾，而是父親的來電。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沒有太多溫度，也沒有多餘的寒暄：“明天中秋，司機會送你去老宅，你奶奶很久沒見你了，讓你早點準備好東西。”

“好。”季如川聲音不高，卻聽得出一貫的冷靜和順從。

電話迅速挂斷，就這樣每一次好像簡短而例行公事的通話。

她轉身進了衣帽間，拉開行李箱。房間安靜得隻能聽到衣架摩擦滑軌的聲音，像風吹過骨頭。

剛從衣櫃裡拿出兩件換洗衣服，手機又亮了一下。

這一次是姜禾。

【你還沒到家嗎？】

隻是短短一句話，卻像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忽然穿透了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季如川怔了好幾秒，手上那件藍白色的襯衫滑落在地，她也沒彎腰去撿。

她盯着那條信息看了很久。

好像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的猶豫。

她忽然有些錯愕。季如川下意識地打開聊天框，手指打字之前，心跳卻莫名快了一拍。

【到家了。】

沒有表情包，沒有多餘解釋，就像她此刻的心思，簡單，卻暗潮洶湧。

剛發完這條信息，手機卻沒有馬上黑屏，她怔怔地看着姜禾的頭像發呆。

那個頭像，她早已不知道翻來覆去看過多少遍。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被動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是那個可以毫不猶豫靠近别人、表達自己心聲的人了？

“我為什麼不能再靠近一點？”她輕聲自語。

腦海中突然閃現的是那個男生的臉，那個陳思口中“加了姜禾好友、在找她聊天”的男生。他并不讨厭，也不愚蠢，甚至在很多人眼裡算得上風趣、有趣、上進，可季如川想到他站在姜禾身邊的樣子，心裡就泛起一種極強的不适感。

那種情緒沒有名字，但她清楚，那是一種侵入感，是她不允許别人與她“共同擁有”的排他性。

她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機，又點開了姜禾的聊天界面。

光标閃爍在輸入框裡。

她沒有繼續打字，而是擡起手，點開了聊天界面右上角的加号，毫不猶豫地發起了語音通話邀請。

她不想再猶豫了。

不想再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她想知道姜禾在幹什麼，想聽聽她的聲音，哪怕隻是寒暄幾句。

或者就什麼都不說也可以，隻是聽着姜禾的呼吸，也會覺得這個夜晚沒那麼空。

姜禾沒過多久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