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他們都不是好人。”季如川語氣底氣不足，但還是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哼，反正你不要答應。”

“你怎麼知道的？”姜禾忍不住笑出聲，“你幹嘛這樣造謠别人？”

姜禾笑着反問：“你的意思是，别人都是壞人，隻有你是好人咯？”

她的語氣像是開玩笑，語尾還帶着點漫不經心的調皮，可手機那頭的季如川突然怔了一秒。

她笑了，聲音清清亮亮地透過聽筒傳來，像杯剛攪過的檸檬氣泡水，微微炸在心口。

“不是不是，”她說，“我……其實隻是，不想你答應别人的告白。”

這句話聽上去仍舊輕巧，像是風不小心掀動書頁那樣随意，但語氣裡藏着些不易察覺的緊張。像是生怕說重了，又怕不說。

姜禾心裡像是被什麼悄悄觸碰了一下，像是坐在樹下，一枚光斑正巧落在睫毛尖上。

她沒再笑出聲，反而語氣慢悠悠地帶起一絲壞心思：“那為什麼呀？”

對面忽然沉默了一小下，像是在組織措辭，又像是在腦海裡排練無數個可能的回答。

季如川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嘛……因為你很好，所以……所以要篩選一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姜禾歪了歪頭，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揚，像是抓住了她說不出口的心事：“這樣啊，那……我是不是以後要問過你的意見，才能答應啊？”

“啊？”季如川明顯被這句話砸得一愣，接着整個人像是踩了空的腳步慌亂起來，“不不不，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那種爹味！啊，我……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

姜禾終于沒忍住，笑得肩膀微微顫抖，聲音像夜晚的風鈴，清脆又柔軟。

兩人像這樣打着不明不白的太極，話題一圈圈兜着，誰也不肯真正挑破那一層窗戶紙，最後在互道“晚安”的語氣中，輕輕結束了這通通話。

電話挂斷前一秒，屏幕顯示時間：1小時27分鐘。

手機歸于寂靜，客廳裡的燈光被夜色磨得很柔，季如川看着通話結束的界面，唇角還是止不住地翹着。她低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卻是帶笑的，像極了剛偷了糖的孩子。

說不上來是哪裡進展了，又好像每一寸都在悄悄前行。

她蹲下來把行李箱拉出來，剛往裡放了兩件衣服，客廳那邊傳來江姨喚她的聲音。

“小季啊，怎麼今天這麼開心啊？”江姨笑着把水果放在茶幾上，“你剛剛在房間裡笑得像個向日葵似的，我都以為你中彩票了。”

“是啊，笑很正常的，阿姨。”季如川愣住後，趕緊擰了擰嘴角。

江姨搖搖頭，語氣溫柔地笑道：“也是哦，畢竟你還是個孩子。”

第二天清晨，司機把車穩穩停在她家門口，天色還帶着月亮沒散盡的淺藍。季如川揉着還未完全醒來的眼睛，穿好外套，一

步三晃地上了車。車窗外，街道已被中秋的清風吹得透亮，每一棵梧桐都像被鍍了層銀。

駛出别墅區，進入熟悉的老街。季如川的思緒卻飄向很久不見的奶奶，記憶中，她總是在院子裡擺着那張大石桌，薄薄的月餅摞成小山，屋檐下懸着紅燈籠，點點燭光像星子跌落人間。

“孫女回來了。”奶奶的聲音帶着娴熟的喜悅，從斑駁的木門背後傳來。她已不再年輕，滿頭銀絲，笑時眼角刻着細碎的皺紋，卻閃着和藹的光。

季如川下車，俯身給奶奶一個恭敬的擁抱。

午後的院子裡，幾位同齡的姐妹兄弟圍着她轉，孩子們最懂得熱鬧。

季如川微笑着與他們嬉鬧，偶爾端起茶盞，向長輩們問好，言語輕緩得體，模樣乖巧又自然。

季如川坐在奶奶家的小院裡，院牆爬滿了牽牛花，夜風從樹枝間穿過，拂得她鬓發微微發癢。她低頭發着信息，指尖輕快地敲打屏幕，眼尾帶着不自覺的笑意。那是姜禾發來的消息，内容并不特别，不過是“你吃月餅了嗎？”這樣日常又瑣碎的問候。

但她的心卻像湖面投下一顆小石子，泛起圈圈漣漪，溫柔又不容忽視。

母親父親也在院子裡，不遠不近地坐着，一個在接電話，一個在看聊天。他們的聲音隔着幾米遠的距離傳來，熟悉卻始終與她無關。他們隻是短暫地回家，短暫地同桌吃飯，短暫地說起她的成績，卻從不問她最近過得怎樣、有沒有開心過，或者，是不是也曾偷偷難過。

她已經習慣了，也不再期望。

他們把關心用“你這次年級第幾”來代替，把陪伴換成了“你還缺不缺資料書”。但現在的她，卻不想再為這些事心煩了。

手機亮起，是姜禾發來的另一個語音。

季如川帶着笑點開，耳邊傳來女孩溫軟的嗓音：“我們家的貓剛剛把月餅盒撕爛了。”

她沒忍住笑出聲，拇指飛快地回了一個表情包，配字：“可惡，它是不是想偷吃豆沙？”

姜禾秒回：“它就喜歡豆沙餡。”

季如川一邊笑着一邊擡頭，看向挂滿燈籠的老屋檐下，忽然覺得今年的月色格外溫柔。她從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中秋節原來也可以這樣過，不是靠血緣牽絆，不是靠禮節維系，而是靠心情、靠想念、靠聊天框裡的某個人，一點一點構築起屬于她的歸屬感。

她不再在意父母有沒有真正“看見”她，也不再需要刻意維持那種像樣的女兒形象。

她就是她，安靜地坐在老屋院子裡，一個人看月亮，時不時和喜歡的人發發消息，說說廢話，就很好。

她的心情好得出奇，說不上為什麼，隻覺得像心口悄悄開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沒經過任何人照料，卻在最意想不到的季節裡，恰好地盛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