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監軍想到的是他一定被滅口了,原因是那所謂的堆放破爛的帳裡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那秘密很有可能會成為重擊檀妄生的重要把柄。他決定親自看一看。當然,他做了非常多的準備,盡力和那些看起來對檀妄生有所抱怨的人打好交道,日後等到了皇城讓他們去做人證,仔細确認營中巡守情況,以防自己被人發現,在某一天因一場“意外”不幸殒命。
他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揭穿檀妄生那不為人知的惡行。當他走到帳前時,幾乎能想象到自己向皇上揭穿檀妄生時的樣子。
那營帳的确有問題。
裡面堆放的不是一堆破銅爛鐵,而是血腥味撲鼻的人形輪廓。當他擡起燈時,看到一個人被綁在了椅子上,早已死去多時。
他一眼就看到了屍體上血肉模糊的傷口,那傷口在兩腿之間。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十七年前淨身時的那副景象。
他自那一刻起才恍然大悟,這從頭到尾都是一次戲耍。影将軍的軍營的确在某種程度上極為嚴苛,新兵有時也會抱怨,但他們再怎麼訴苦水,也不會和一個随時會告狀、克扣他們軍糧的外人說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他們是故意讓他注意到那營帳的。
當他意識到自己成了他們煉獄訓練裡的取樂方式,而自己直到一刻鐘之前,還為了這“把柄”像個孫子一樣給檀妄生賠笑臉後,氣得幾乎想去提刀砍了那幫畜生。但想象中的笑聲并沒有傳來。周圍靜得出奇,隻有偶爾的鳥鳴聲在夜裡回響。
而這裡關押着一個從敵國派來的探子,他來這偏僻營帳的目的也稱不上多麼合理……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來過這裡。
雖然他知道那群人正在暗處目睹這場好戲。
不過,就如這種啞巴吃黃連式的惡趣味不止發生在一個人身上,“扮豬吃虎”的招數也不是隻有這位監軍在用。先前派去的那批押送隊伍也試圖用這一招去對付檀妄生,蕭明燦至今還記得那位随行官員說過的話。
“那些罪人各個都是吃軟不吃硬的犟種,你越和他們對着幹,他們就越來勁。所以,無論到時島上發生什麼,我們最好都别惹怒那群人。那地方不是軍營,他們能在那裡當多久的山霸王?他們的那幾間破屋子随時會被軍隊踏平,隻要我們有耐心,給他們想通的時間,他們早晚會求助于我們。”
蕭明燦雖然不知道他們後來都做了些什麼,但他們的結局可想而知。
“他們扮豬吃虎的方式是假意做一個弱者,然後降低對方的警惕或騙取同情,讓他在不經意間透露一些情報,或做一些對他們有利的事。”
紗簾掀起一角,閃過的悶雷照亮了蕭明燦的側臉。她輕聲說:“他們把檀妄生當成了一個頭腦簡單的莽夫。”
“國師覺得檀妄生和莽夫不同?”李意真攏起袖袍,接過男子遞來的筆,“朕還記得,三年前,你和朕說過,這種莽夫遲早會毀在自己手上。”
“……現在來看,倒不如說他是一頭野獸。”蕭明燦沉吟片刻,說:“他喜歡追獵的過程,享受看獵物因死亡逼近而流露出的恐懼,又或是以為希望出現而流露出的振奮。但比起獵物因他而恐懼,他更喜歡獵物切身意識到他就是死亡本身。這種掌控一切的追逐給他帶來了極緻的快|感。”
“原始的欲望。”一旁的男子喃喃道。
蕭明燦點點頭,“不過,當獵物一旦開始變弱,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殺了獵物,就像那幾個備受打擊的監軍,先前信誓旦旦說要帶回檀妄生的押送隊伍。因為他失去了原本的興趣後,就會開始尋找新樂趣,比如獵物死亡後帶給他的肉。”
外面下起了雨,雨點啪嗒啪嗒砸着窗紙,蓋過了殿内的研墨聲。
蕭明燦道:“所以,對付這種人的辦法是……”
“不斷奔跑?”男子擡頭。
皇上在折子上剛好寫完最後一筆,看向蕭明燦。
蕭明燦說:“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