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蓁以為皇帝特意找虞青臣是為尋他晦氣,隔窗道,“妙音坊是什麼地方?如何值得陛下親自前往——臣去傳他便是。”
妙音坊是中京瓦市,取樂的地方,遠在中京城西近城郊。姜敏不耐煩,“怎地如此多話!”
吳蓁唬得連連告罪,一個字不敢再說。馬車掉轉方向,禦駕往西去。很快到城西妙音坊外街上。姜敏道,“停。”
馬車停下。皇帝俯身出來。立刻便有禦林軍士撲到禦駕前趴下伺候,姜敏在那軍士身上虛虛一踩,便立在車前。
吳蓁緊趕着上前,“裡頭已經命人提前布置,求陛……求您帶微臣同去。”
姜敏半點不給她臉面,“不必,你帶人在此處等候。”轉頭叫,“徐萃來。”
徐萃忍住笑上前,寬慰吳蓁,“外間防衛極要緊的,還要辛苦吳樞密。”另外招呼内禁衛魏鐘一同跟上。
吳蓁晾在原地,眼睜睜看着皇帝帶着兩個人入坊,不一時便消失在妙音坊青石闆路盡頭。打心底裡長歎一聲——想要做皇帝心腹,前路漫漫。
妙音坊規模極大,攢金河穿坊而過,河兩岸亭台林立,有三院六舍十八居的說法。當今天下各式玩法隻有想不到,沒有妙音坊沒有的。中京城别處入夜宵禁,唯獨坊門以内不禁,每到夜裡人潮洶湧,摩肩接踵熱鬧非凡。
眼下尚是白日,夜市的樓坊諸人都在高卧,隻販賣吃食雜貨的商鋪做着開門生意。姜敏踩在河堤青石闆路上漫步前行,“看着比前些時候凋敝許多。”
徐萃四顧無人,“禦下入京時此處激戰,損毀極大。卻不必愁——在您治下至多三年,必能恢複往日氣象。”
“哪裡要三年之久?”侍衛魏鐘跟在後頭,聞言捧場道,“不過去歲末時此處還是處處斷壁殘垣,人煙罕見,現在不是已經已經煥然一新了?”
姜敏自登基馬屁早聽得疲了,全作耳旁風一掠即過,“虞青臣在哪個樓子?”
“千秀萬春樓。”
姜敏止步,“錢杏兒回來了?”
“是。”徐萃道,“奴婢方才打聽了,今日是錢杏兒重回千秀萬春樓的開堂大舞,要不然虞嶺臣能急得那樣——不顧死活拉虞郎中趕過去。”
姜敏冷笑,“若自己不樂意,誰能拉得動他?”
“畢竟血脈之親。”徐萃觀察皇帝臉色,小心翼翼道,“全然不管說不過去。”
姜敏不答,三人便投千秀萬春樓去。果然隔很遠便聽見絲竹聲——千秀萬春樓以歌舞樂伎聞名,如此即便是白日仍然賓客盈門,喝彩聲如潮奔泉湧。徐萃唯恐擠着皇帝,命魏鐘原地陪伴皇帝,自己先進去布置雅間理清通路,安排妥當才出來引姜敏入内。
三人直上二樓,魏鐘留在雅間門外護衛。姜敏走到窗邊探身,千秀萬春樓是個四方樓子,樓中心天井花園裡堆錦積秀搭出一個高高的戲台,兩側設着絲竹班子,下頭是看客座席。戲台中心一個身姿窈窕的年輕女子正随着胡琴和急促的鼓點旋轉起舞。女子沒有穿鞋也不着襪,雪白一點足尖輕巧移動,身姿輕盈一如飄絮,又如神女踏渡天河,渾不似人間氣象。
姜敏脫口贊,“好舞技。”
徐萃正忙着布置茶點,“錢杏兒是中京第一歌舞伎,诨号豔姬,這一年躲着不肯露面,必定沉澱苦修的,再回來果然不同尋常。”
這邊話音方落,外間鼓點立停,女子一個定勢,慢慢仰起臉——朱紅的薄紗從女子面上緩緩墜落,一直被輕紗遮蔽的面容呈于衆人之前,便見女子膚如凝脂,目似點漆,因為烏發高束,婉轉曼妙的一片肩臂大大方方示與衆人,白玉凝脂一樣的皮膚上用丹朱繪着大朵盛放的牡丹——
雪膚朱花,堪稱絕色。
戲台下一衆人等還在沉溺在歌舞音律的目炫神迷中,哪裡經得起如此直白的美貌沖擊?便情不自禁發出一片不知是喜是悲又或是迷醉的歎息。
徐萃走過來,奉茶給姜敏,“今日牡丹一舞,明日必定門庭若市——不愧豔姬,出手不凡。”
“還需明日麼?”姜敏看一眼底下烏壓壓的人頭,“這還沒入夜呢,此處便如此熱鬧,今日之後,隻怕千秀萬春樓門檻都要踏破。”
一語未畢,高台下一個男人的聲音叫道,“久聞綠腰才是豔姬的看家本事,今日如何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