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暗暗稱奇。
姜敏冷笑,“慣會多管閑事。”
徐萃也看見,小聲圓場,“可是這種事……也不能當真不管呀。”
外間那男人說完話不見坊令現身,又道,“坊令既然不肯管事,朝廷何需坊令一職?不如裁撤也罷。”
妙音坊是個大坊,坊令是個九品官兒,其實早在鬧事時便已經趕到,先時還躲着悶聲發财,眼下隻得走出來。
男人瞟他一眼,“報名。”
坊令不知此人是什麼來頭,倒不敢得罪,“妙音坊令曹樸。”
“曹樸。”男人點頭,指一指高台上立着的李越,“那厮藐視皇律,你當速命皂吏拿下,送有司問罪。”
李越轉頭,此時日影西移暗影退後,照亮男人面貌——堪堪二十出頭的青年,容貌極其秀麗,舉手投足不似凡品。
錢杏兒看清來人面色驟變,拂袖便走。李越剛要阻攔,男人高聲叫,“那厮還不收手?”
李越大怒,“你是何人?敢問我李家事?”他這一下子沒顧上,錢杏兒早走得不知蹤影。
“甚麼家事?你有違律法,是官家事。”男人轉向坊令,“曹樸還不命人緝拿?”
曹樸還不及說話,李越道,“我違反了哪一條官律?”衣袖一擺高聲叫道,“豔姬區區一個歌舞伎,原就是跳舞的,本公子命她跳個舞違的哪門子的律 ?我難道沒有把她錢?”
衆人都覺有理,便齊刷刷望向多管閑事的男人。
“你這狂徒不知律法也不稀奇。”男人嗤笑,“官律第二百三十九條,合契之約當屬雙方你情我願,若脅迫成約,其契作廢,違律者當杖三十。”說完問曹樸,“狂徒不懂律法,你為朝廷官吏也不懂?”
曹樸左看一回右看一回,自覺兩邊都惹不起,“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财,錢姑娘然既已經回去,李公子不如請先回——明兒再來?”
李越站着,眼見今日不得滿意,正猶豫要不要咽下這口惡氣,誰知那男人竟然比他還不依不饒,點着名訓斥,“曹樸——律法第幾條有同狂徒和氣生财之說?姓李這厮違律,你身負朝廷職守,緝拿此人是你職責所在,竟然要和稀泥嗎?”
李越氣得頭發昏,忍不住笑起來,“緝拿我?”便重重點頭,“我李越今日哪也不去,我就在此處看看——誰敢緝拿隴西李家子!”
一語出口滿座嘩然,隴西李氏當今四大門閥之首,立朝以來出過公卿無數,第一位相王殿下便是李家子,與當今皇帝是妥妥的血脈之親。
曹樸面上精彩紛呈,好半日堆出笑來,“公子這是在說什麼話?哪裡有什麼緝拿的事?公子好不容易來一次,坊裡真是招待不周。”便叫,“秋娘——還不請李公子進去坐?”
秋娘便是妙音坊的掌事婦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知道惹到了不得的客人,“李公子請随我來……裡頭吃茶,咱們樓裡有好玩藝,公子賞臉品鑒一回?”
李越總算滿意,卻刻意不走,眼睛向下,挑釁地盯住湖石邊的男人,故意高聲道,“如此——今日可一觀綠腰否?”
秋娘一滞,曹樸暗暗掐她。秋娘隻得咬一咬牙,“容小婦人入内同豔姬商量。”便要簇擁着李越往裡走。
“站着!”
三人齊齊轉身,仍然是那個男人——他甚至連倚在那裡的姿态都沒動過半點,因為消瘦,男人看上去既懶散又超逸,有如出世隐者,飄然欲仙。曹樸已經不耐煩,“這位公子又要如何呀?”
“我命你緝拿這厮,你非但不應,還同這厮勾肩搭背,視官律如無物。”男人語氣平平,“你這坊令不必做了。”
曹樸一滞。
李越世家出身,原本不欲在天子腳下鬧事,今日被人三番五次欺到臉上,勃然發作,“來人——與我打這狂徒——叫他知道甚麼是律令!”
門外一片聲吵嚷,便見五六名灰衣仆從氣勢洶洶闖進來,向男人湧去,一個個挽袖整衣,要大打出手的樣子。
徐萃見勢不妙,“陛下?”
“人家特意要挨打——”姜敏哼一聲,“你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