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八巷。”
“帶路。”
“是。”
一行人繞到後巷,又過一處街口,到一處白牆黑瓦的院牆外,遠遠便聽見裡頭老者叫罵,“老夫從龍之時,你等還未生出來,攔我——你們也配?”
無人相應。
“吳蓁小兒何在?她躲了遠了,命你等在此阻攔老夫,好厚的面皮!”
徐萃一滞,“李國公倒是越發矍铄了。”
姜敏帶人走近,屋舍院門洞開,須發皆白一名紫衣老者帶着一衆家丁擠在院裡——這是緻休在京養老的前禮部尚書,如今吃襄國公俸祿的李玉,李越的親爺爺。
同李氏一衆人對峙的是一隊佩刀禦林軍,默默立着,攔着不叫老頭打進去。禦林軍身後護着個男人,正是方才在千秀萬春樓撺掇着打了李越的那位——虞青臣。虞青臣脊背抵在屋舍白牆上,扭打時幞頭散了,烏黑的發落下來垂在身前,男人寂靜地垂着頭,看不清楚面貌,他也沒有聲音。
李玉罵得興起,“你一介廢帝舊臣,今上仁德治下才容你至今,怎敢辱我李氏門楣?我族鎮守玉嶺關時,你姓虞的還在同廢帝倒行逆施!”
姜敏皺眉,“吳蓁怎麼不見?”
趙沖道,“吳大人去給李國公傳轎了,命我等守在此處不叫李國公闖進去。”
姜敏無語,“她倒跑得快——李玉想做甚麼?”
“陛下,李國公……應是來拿人的。”
“拿誰?”
“李國公有言——誰對李公子無禮,便……便拿誰。”
徐萃一滞,“再如何虞大人也是吏部郎中,李國公此舉也太過孟浪了。”
趙沖忙解釋,“國公應是氣急了——他原是來坊裡接李公子的,見李公子挨打,心中不忿,便尋坊令晦氣,如今坊令早已叫國公爺拿下,又說罪魁禍首也不能放過。吳大人恐怕生事端,命我等在此阻攔。”
姜敏冷笑,“阻攔就行了?”
“與我拿下!”那邊李玉罵得上頭,張臂高呼,“不用怕他禦林軍,吳蓁見了老夫也隻有磕頭的份,擒下姓虞的——有罪老夫自去領!”
家丁還有什麼顧忌,鼓噪一聲便往上沖。禦林軍拔刀,堪堪阻住,兩邊又是對峙形狀。李玉卷起袖子走上前,歪着腦袋指着自家脖頸,混不吝道,“老夫頭顱在此,你有能耐往此處招呼——”便逼上去。
禦林軍哪裡敢傷他?稍一遲疑,居然叫三五人闖過去。當先一個直接欺到虞青臣身前,擡手便抓。
魏鐘一躍上前,拔刀高叫,“陛下在此——還不放下兵刃?”
這一聲石破天驚。便聽兵刃落地聲四起,禦林軍風吹麥浪一樣,齊整整跪倒在地。
李玉吃一驚,回頭見姜敏立在身後,枯樹皮一樣的老臉上飛速變過幾次神氣,雙膝一屈,伏跪在地,便放聲大哭,“陛下您可算來了,陛下您要給老臣做主——”
李氏家丁聽見家主這一聲如夢初醒,便也跪下去。場中寂靜下來,一直勾着頭的男人終于動了,慢慢仰起臉,日色中便見面色雪白,唇若塗朱。
姜敏隐秘地皺一下眉。
男人雙手撐住院牆,應當是想要站直,誰料隻一動膝頭重重一沉,半邊身體如被拉扯,摔倒下去。姜敏尚不及說話,男人已經掐住牆磚,掙紮着跪在原地。
“陛下為老臣做主——”李玉老淚縱橫,一頭哭一頭膝行過來,撲在姜敏足前,砰砰磕頭。
姜敏站住,卻不言語。李玉一個人哭了好半日終于自己抹着眼淚收手,“陛下怎麼來了?”
“朕不能來?國公不是也在此處麼?”姜敏哼一聲,“這是在鬧哪一出?”
李玉眼見皇帝神氣不對,暗暗收斂,“回陛下,孫兒李越第一回入京,今日來妙音坊聽戲,不知被何方狂徒欺侮,無端挨了無數闆子,被人打得血肉模糊……亦不知會不會落下個殘疾,若有個好歹,叫老臣怎麼活……”老頭越說越覺心傷,又哭起來。
“國公來此緝拿狂徒?”
李玉終于反應過來皇帝仿佛對此不大熱情,“是。”
姜敏目光遠遠落在男人消瘦的脊背上,“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