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話不投機。姜敏耐心用盡,“無事便回吧,朕走了。”
“陛下!”
姜敏瞟他一眼。
“陛下惦念微臣,微臣感激不盡——”虞青臣道,“微臣不是不識好歹,陛下勿惱。”
姜敏略略氣平,“那你說說——今日來妙音坊做什麼?”
“三弟想勸杏兒回家,他二人脾氣——”虞青臣道,“杏兒多少能聽臣一句話,臣隻得走一趟。”他強忍難堪,“再叫臣家中瑣事煩擾陛下……臣不如一死。”
姜敏不答。
虞青臣又道,“至于山匪,不過撮爾小事,不值得陛下一問。”
“都打到你榻前了還是小事?”姜敏道,“若劫了你去匪寨,或是一刀殺了,還有你嗎?”
“不會。”虞青臣道,“他們殺了臣倒成全了臣,鬧這一出不過壞臣聲名——臣難道還在乎聲名嗎?”
姜敏冷笑,“你都吓得昏暈還在這逞能?”
“絕無此事。”虞青臣斷然道,“臣昏睡一日,山匪不來也是睡着的,同山匪沒有幹系。”
“昏睡一日——”姜敏皺眉,“你那毛病又犯了?”
“沒有。”虞青臣立刻否認,“不過偶感風寒。”
“那虞大人好生留意風霜。”姜敏哼一聲,便站起來。
“陛下——”
姜敏低頭看他。
“陛下難得來妙音坊,不如臣伺候陛下去——”
“不去。”
虞青臣睜睜看着皇帝轉身,仿佛再多一步就要消失,脫口叫,“陛下!”
姜敏原地回頭,男人仍然跪得筆直,因為消瘦,面龐隻剩巴掌大,下颔尖得鋒利,一雙眼睛黑琛琛的,日色中透着渴望的光——
“你又怎麼?”
“陛下,臣有事啟奏。”
“什麼事?”
虞青臣一心一意要留住皇帝,豁出去質問,“臣密折奏事陛下何故久久不理?”
姜敏不知多久沒聽見有人如此同自己說話,倒樂起來,故意漫不經心道,“你奏的什麼事?”
皇帝這麼說話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可惜虞青臣眼下的腦子比漿糊強不了許多,除了不讓她走便沒剩什麼想頭,“陛下新登大寶,天下初平,西北窦氏仍然自立門戶,戰事不可避免。北部辛簡氏趁我朝内亂,屢屢入關劫掠——臣請入使辛簡氏,以利遊說辛簡矽。”
姜敏道,“你一個五品郎中,又是廢帝舊臣,朕便遣使也輪不到你。”
虞青臣漲得滿面通紅,又瞬間鬼一樣白,“陛下!”
“虞暨。”
虞青臣不安地動一下。
“你可還記得朕破城入宮時同你說過什麼?”
破城——虞青臣隻覺腦子裡砰一聲響,瞬間跟炸了煙花鋪子一樣,看似缤紛絢麗熱鬧非凡,其實一捧黃土滿地荊棘。
姜敏冷冰冰收尾,“不是你的事——少管。”
“陛下——”虞青臣意氣上湧,厲聲道,“平窦氏之戰不過轉眼,若戰事一起,辛簡氏必定大舉南下,眼下必當遣使遊說辛簡矽,以财帛動之。辛簡氏諸部鼠目寸光,都是些見錢眼開的貨色,許以财帛必能令之心動,北境無事陛下方可安心用兵——如何不允?臣自請入使辛簡氏,一則為國事計,一則為陛下計,陛下如何不準?”
姜敏皺眉,“為朕計——你什麼意思?”
“臣久為百官厭棄,若非陛下庇佑,臣如今墳頭隻怕碧草青青——臣無用之軀,此去北境成則為國效力,不成則身死罪銷,滿朝上下無不歡喜。”
姜敏氣得笑起來,“很好——你倒有自知之明。”說完拔腳就走。
“陛下——陛下——”
姜敏原本不打算理他,聽着叫聲凄厲,便止步回頭,便見男人撲在地上,滿面驚恐萬狀,身處死地一樣絕望又崩潰地望住自己。
姜敏道,“你這模樣還想着入北境見辛簡矽,我怕你先要下去見廢帝吧。”
“臣仍是有用之軀,求陛下信臣。”
姜敏冷笑。
虞青臣眼見皇帝不為所動,拼死叫,“陛下——”言語鋒利又狂亂,“我有用——我是有用的——”
姜敏終于有所覺,審視地打量他,“你怎麼了?”
男人還在不住地叫喊,“我是有用的——”
“虞暨!”
男人如夢初醒,“陛下——”掙紮着直起身體,“陛下——”
姜敏便往回走。男人直勾勾盯住她,等她走近時急速膝行兩步,張開手臂抱住皇帝雙膝,面龐便盡數掩在皇帝衣袍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