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國公謀逆是自作死。”姜敏一語打斷,正色道,“便剮了他也應當,隻是陛下多疑——姐姐需更加謹慎,我同姐姐一母同胞,我掌禦林軍,陛下怎麼想?”
姜瑩沉默。
“我往北境奉的是母後遺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違背遺命回京大大不妥。”姜敏想一想又道,“還有一事勸姐姐——豫國公的案子不宜擴大,不能再多牽連,姐姐當親自上書陛下速速結案。”
“敏敏慮的很是。”姜瑩歎一口氣,“如此,你在北境給姐姐掠陣,日後——”加重語氣道,“你總是要回中京來幫我的。”
“是。”姜敏笑道,“燕地雖好,難比中京繁華。”
“禦林軍都督必是要換的——隻是若陛下問起,我薦誰更加合适?”
姜敏想一想道,“姐姐若不計較,我看崔喜就很好。”
“他?”姜瑩皺眉,“崔氏一族累受陛下厚恩,隻怕我薦了他也難為我用——容我再想想。”
姜敏早知此人鼠目寸光,便不再勸。用長柄匙舀熱茶,添在姜瑩碗中。姐妹二人各懷心事,便都不言語。不一時内侍在外道,“殿下,虞家二郎來了。”
“讓他進來。”
“是。”
姜敏便道,“姐姐有客,我明日再來?”
“不過一個閑漢,怎麼讓你避着他?”姜瑩制止,同姜敏解釋,“是虞恕那個二公子——傲氣得很,原想着今日再好生磋磨他一回,聽敏敏勸——但凡聽話,這事作罷便是。”
“我嫌聒噪,不如去後頭看會兒書。”姜敏含笑起身,“等姐姐打發了他再來。”便往壁上書架子裡翻一時,取一本地方志拿在手中,一笑避往帷幕後小暖閣。
姜敏一走,姜瑩便斂了笑意,舀一盅熱茶慢慢飲。不一時回廊外有人影掠過,侍人在外回道,“殿下,虞二郎到了。”
“進。”
姜敏聽見,放下書悄無聲息走回來,揭起帷幕一角——便見垂簾從外頭掀開,虞青臣低着頭走進來。這是姜敏第一回在日色中見他——清透的日光映照下,眉目烏黑面龐如玉,更兼身形修長手足秀緻,寬肩薄背腰若弓弦,雖然風流外顯,實則風骨内蘊——是那種白日走在長街上都會被女子圍觀,争相投擲瓊瑤的形容。
男人垂着頭,走到屋舍當間站直,合手一揖到地,“趙王殿下。”
“來了?”姜瑩瞟他一眼,“這小半個月不登我的門,今日來應是想明白了?”
“殿下恕學生愚鈍。”男人道,“學生不知何事需思慮明白。”
姜瑩原本聽了姜敏的勸要放過虞氏一門,被這一句話撩起火氣,“你拖過小半月個才登我的門,進門就與我裝傻——這是走了誰的門路這麼大氣性?”
“今日奉許總管召喚而至。”男人道,“學生無王诏不敢叨擾——殿下方才所言小半月才登門,實不知從何說起。”
“許三讓你來的?”姜瑩冷笑,“我還以為你終于想明白了——既如此,那是還不明白?”
“學生愚鈍。”男人道,“殿下但有吩咐,務請直言,學生必當盡力。”
“你父親的案子——”
男人擡頭。姜敏終于看清他的臉,病應是痊愈了,臉色卻難看,目光疲憊神色倦怠,無一處不透着無能為力的憔悴。
姜瑩道,“你父親的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夜宴那天我就同你說了,端的看你的态度。”
男人不答。
“我不是讓你五更回來麼?你氣性大——人也不見。”姜瑩哼一聲,“還以為走了誰的門路把你父親撈出來,原來竟是罷手不管了。”
男人目中露出忿然,恐她察覺,便低下頭,“學生五更回來了,為内侍所阻不得登門而入——我父親年事已高,求殿下高擡貴手,放他一條生路。”
“你當真在外頭等到五更天?”姜瑩反倒吃驚,忙收斂神氣,“既如此——我仍是夜宴那天問你的話,你若應了,萬事容易。”
男人垂着頭僵着臉道,“學生幼多劫難,扶乩問蔔盡言學生此生不宜婚配——不敢以不祥之身玷辱殿下。殿下美意,學生隻得辜負。”
姜敏心中一動,原來如此——難怪許三前恭後倨,難怪夜宴鬧得那樣,難怪這了這麼久姜瑩還不肯放過虞恕。目光不由停在男人雪白的面上——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