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鄉裡人難得見到官吏,在他們眼裡捕頭都是天大的人物,又擔心被他們家那些兄弟纏上,都不敢與他們家作對。”
“據說李大伯原本也是在鄉裡賣豆腐的,被逼得沒辦法才到京城裡賣豆腐。”
“哪曉得……那幫人在集市上坑蒙拐騙的次數多了,這鄉裡人都曉得他們的手法,根本沒人上當。”
“這不,他們也來京城了。”
“李大伯安生的日子都沒過上兩月,又再次碰上他們。”
“另外,我和奶奶在市井上打聽了一番,才曉得城裡已有不少人上當受騙。可礙着銀錢實在太少,至今也沒人去官府裡報官過。”小紅說到這裡,噘起嘴來:“要曉得我那日就該報官的……可我膽小,才被那幫人給吓着。”
見蘇芷寒面露疑問,端着一盆子蜜橘回來的陳奶奶先把東西放在案上,而後才解釋道:“蘇娘子有所不知,咱們打聽時發現被騙的多是小紅這般歲數的女郎。”
那幫人就是欺軟怕硬,連碰瓷的人選都是選過的,專挑小紅和曹大丫這般年歲小又心地善良的,被吓一吓多半就會上當。
“您嘗嘗,這是咱們從鄉裡帶回來的蜜橘,味道甜得很!”陳奶奶把蜜橘送到蘇芷寒手裡,再接着往下說道:“而且,他們怕是早就盯上小紅了。”
蘇芷寒聽到這裡,伸手接過蜜橘的同時也反應過來,那些人能注意到生意漸好的李大伯,自然也能注意到日常來取豆腐,與李大伯聯系緊密的小紅。
或者說小紅是順帶的,原本被他們注意到的應該是她或者阿娘才對。
“這事還與我……”
“哎哎哎,蘇娘子,我不吃這個意思。”陳奶奶聞言,唯恐蘇芷寒以為自己是在埋怨她,連連插話把另一個消息拿出來:“其實是打聽消息的時候,咱們還發現另外一件事。”
“另外的事?”
“實際上——”
等陳奶奶說罷,蘇芷寒剝蜜橘的動作也徹底停下。她面色微變,杏眼圓睜:“等等你們說,那老漢一夥的人曾想向你們推銷壞掉的豆腐?”
“沒錯!”小紅連連點頭,一想到她沒報官反倒是被他們勒索了幾十個銅子,小紅便氣得牙癢癢。
她鼓着臉頰,細細念叨:“我和奶奶原是想在旁看看,能不能尋到其餘受害人,哪曉得我們看到裡頭有個‘熟人’。”
因着蔣氏鹵豆幹的生意很是不錯,所以剛剛販賣三四日,便有其他豆腐鋪子尋上門求合作。
因着蘇芷寒定下李大伯家,小紅便一概回絕了,可沒想到後頭有人偷偷尋到家裡,表示願意以低價出售放了兩三日的便宜豆腐。
“放了兩三日,哪是什麼便宜豆腐。”陳奶奶剝開蜜橘外皮,把橘肉送到孫女手裡:“老身我聽了,就曉得他們的意思。”
市井裡有些販賣熟肉的攤販,便是這麼做的。因着獐肉鹿肉價高,便有不良商販購買死掉的騾馬,用氣味強烈的豆豉以及各色香料醬汁腌制,或是做成熏肉,或是制成醬肉鹵肉,再出售牟利。
通常做熟肉的鋪子去掉成本,利潤能有五成便實屬不錯,但那等黑心腸的商戶利潤足有八成乃至更高。
“我偷偷跟着,發現他們還問城裡幾家鋪子收購那些廢棄的豆腐。”
“那些鋪子裡的夥計與我說,他們是城外的農戶,收去喂豬或是拿去當肥料的。”
陳奶奶撇撇嘴,完全不信那些夥計的話,譏笑道:“蘇娘子我與您說,他們的話也就騙些不曉得事兒的人。”
“我又不是沒接觸過鄉下人,他們哪舍得拿這些去喂豬當肥料?這東西再便宜也沒豆渣便宜,還不如去河裡挖些泥肥,又或是弄點野草谷殼糞便漚肥……”
“那幫子鋪子夥計都鑽進錢眼裡了,能把不新鮮的豆腐賣出去,有錢賺就好,至于人拿去做啥,他們也不愛管,更不想管。”
“他們買那麼多不新鮮的豆腐做什麼?”蘇芷寒聽到這裡,免不得有了個猜測。她擡眸看向陳奶奶,試探着開口:“莫非——”
“前些日開始,陸陸續續有幾家豆幹攤子放低了豆幹價兒。”
陳奶奶的話讓蘇芷寒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要曉得新鮮豆腐一般能放一到三日,再往後便會産生異味,色澤外觀逐漸發生變化。
而經過油炸,再經過鹵制而成鹵汁豆腐恰好能遮掩外觀,同時鹵料也能掩蓋絕大部分異味,讓人很難吃出問題。
最重要的是,用這等便宜豆腐可以大大降低了成本。
恐怕有些攤子受不了誘惑,選擇使用了那等豆腐。
“虧得你們沒有聽那等人的話。”蘇芷寒聽完祖孫倆的話語,蹙起眉來。
她往嘴裡塞了一塊蜜橘,陳奶奶帶回來的蜜橘便是鄉野采摘的那種,酸多于甜。
蘇芷寒被酸得臉蛋險些皺成一團,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表情。
在陳奶奶和小紅眼裡,便是蘇芷寒柳眉高揚,漆黑的眼瞳裡沒帶着任何情緒,渾身上下散發的強烈氣勢着實教人不敢直視:“他們這等沒信用的人,現在拿壞豆腐來慫恿人用,回頭說不定便要拿人用壞豆腐做吃食的事威脅拿捏呢。”
陳奶奶先是一愣,而後倒抽了一口涼氣,就如蘇芷寒所說能肆無忌憚毆打李大伯,欺詐鄉裡鄉外,橫行霸道慣了的老漢一家,又哪裡會滿足于光光是倒賣壞豆腐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