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蘇獻培背着手,高興地和她講今天茶館裡唱的什麼戲,講的誰和誰的故事,末了說到牌友轟他走的事,還被人笑話了。
“他們就是羨慕我有孫女。”蘇獻培沒一點介意。
裴知憫輕輕笑了。
“今天赢了多少?”她打聽道。
老人笑笑:“不少。”
“手氣這麼好?”
蘇獻培嗯哼了一聲,“那可不?”
“難怪你不肯走呢,”裴知憫語氣悠哉。
外公爽朗地笑出了聲,“赢錢不好嗎?可以給你買各種口味的糕團吃。”
裴知憫隻贊同前者,“外婆做的糕團比外面賣的好吃多了。”
蘇獻培也點了點頭,說“是”。
“外公,我斷了你的财路,”裴知憫偏頭眨着眼睛問他,“你不會在心裡怪我吧?”
蘇獻培笑了:“你外公是這樣的人嗎?”
“那可不一定,”她故意這樣說。
“嗯,”老人順着她的接下去,“你外公心胸狹隘,分不清青紅皂白,動不動就愛生氣,生氣了就愛罵人。”
裴知憫聽愣了,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頭偷摸着笑,背着手往前走,裴知憫跺了下腳,追上去和他掰扯。
夕陽西下的街道,祖孫倆一路說笑着回家,那時家裡就蘇英一個人,正在廚房準備晚飯,裴知憫幫着打了會兒下手,外邊客廳有了動靜,許蘭君提着籃子回來了,她悄摸從廚房溜出去,準備好好和她理論一番。
彼時外婆正在折疊擺攤用的碎花布,瞧見她來了,招手說道:“你幫我拿着那一頭。”
裴知憫依言過去,配合她抖起了布料,對折好後,她拿起一個毛線小企鵝,看似随意地問:“外婆,這個你一般賣多少錢啊?”
老太太瞧來一眼說:“五十。”
裴知憫一下就驚了,“你還真賣五十啊?”
“你幹什麼呢?”老太太被吓一跳,走遠将碎花布放在櫃子裡,“你外婆耳朵都要被你喊聾了。”
裴知憫緩了口氣,追過去還是不可置信的語氣:“就這麼個小企鵝,要賣五十?”
“是啊,”老太太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外婆,”裴知憫歎口氣,直言不諱地問,“你不覺得這個價格賣貴了嗎?”
老太太有理有據:“我老婆子花時間花精力的,純手工織的,毛線還用的上好的,賣五十怎麼了?”
裴知憫被噎住了,看着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蘭君将沒賣出去的小玩偶和圍巾收好,去了沙發坐下,悠悠開口:“都是這個價,你外婆隻是遵守市場規則。”
裴知憫被弄得徹底無言了。
“再說了,”老太太笑呵呵地看着她,“這些錢我存着有用的。”
“做什麼用?”裴知憫追問。
老太太眼裡别有深意,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又收回去了,“以後你就知道了。”
不說就算了。
後來裴知憫才知道,那是老太太給她攢的嫁妝錢。
好,這個話題過了,但還有件事。
裴知憫組織了下語言,當不知道似的拱着老太太的手肘問:“我下午織的那個半成品找不見了,你是不是拿去賣了?”
說起這個,許蘭君倒有點不好意思了,當時收拾要去擺攤賣的東西,不小心把她那亂織的“毛毛蟲”也放進去了,本以為放在那兒不會有人理睬,誰知來了個與衆不同的男生。
但你别說,長得還挺俊。
聽完許蘭君“百分百純手工制作”的推銷後,他買了隻編織小熊,而當那人指着裴知憫做的那個失敗品,問“這個怎麼賣”時,許蘭君都震驚了,想起外孫女那嫌棄的表情,她就想着賣了就賣了,正好騰地方。
沒成想知憫還記挂着這事呢。
“你那個是意外,”許蘭君眼神躲閃,“我裝錯了,有遊客要買,我總不能揣進兜裡不賣吧?”
裴知憫眯着眼睛問她:“你賣成多少錢?”
老太太眼光落向别地,手朝她比了個“五”出來。
那時她本來是想說打個七折八折的給他,奈何那男生說她辛苦織了這些,他要的話應該付勞動報酬,于是就照市場價買了下來。
“我那個你送給我我都不要,你還賣50。”裴知憫簡直被氣成了河豚,“你都不怕别人說你是黑心商家啊?”
老太太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除了你誰還會這麼說。”
裴知憫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出不來。
“知憫——”蘇英在廚房裡喊她。
裴知憫揚聲應:“在呢。”
“去後院扯個蘿蔔來,”蘇英吩咐她,“炖湯用。”
“好,我等會就去。”裴知憫應過後,氣鼓鼓地望着許蘭君沒動。
老太太氣定神閑,催她:“快去快去,等會兒你多喝兩碗蘿蔔湯,你看你這手凍的,看樣子出門肯定沒帶手套,還有你這襪子,應該沒穿加絨的……”
老太太說着說着就要撩起她的褲管看,裴知憫往後縮了縮腳,趕忙起身去後院了。
園子裡種着時令蔬菜,裴知憫拔了兩株白蘿蔔,洗幹淨給了蘇英,再回到客廳時,老太太正在煮蘋果甘蔗水,裴知憫自顧自地倒了杯來喝。
許蘭君倏然問道:“你畫的那些人物都是你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一些亂畫的是這樣,”裴知憫想了兩秒說,“多數情況都是确立了骨骼結構好好構思出的,不是瞎琢磨。”
許蘭君讷讷地“哦”了聲,想起件怪事。
上午和鄰居阿婆聊完,不知從哪兒撲來了一陣風,裴知憫的畫本被吹到了地上,本子背面朝上,老太太撿起來時,不經意間看到了最後那張人物速寫圖。
她那時也以為那張極富少年氣的人物是虛構的,誰知兩小時前,許蘭君看到畫裡的人出現在了眼前,瞬間怔住了。
隻是知憫現在這樣說,但難不成還真是她頭昏眼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