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裴知憫是去拿樣刊的,回家途中接到喻書的電話,喊她去逛燈會,當時她正好在附近,心血來潮地答應說去逛逛,遇見他純屬意外之喜。
十六七歲的年紀,喜歡一個人,光是遠遠看見都會心神蕩漾,隻是,他的眸光都在另一個女生身上。
喻書見她站着不動,碰了下她的胳膊:“你看什麼呢?”
裴知憫欲蓋彌彰:“沒什麼。”
喻書目光放遠,掃到路邊出租車前的一雙人影,那時祁硯寒正扶着車門,讓秦京甯先進去,女生側對着她們,莞爾張口和他說話。
“那是……祁硯寒?”
裴知憫含糊道:“好像是。”
“真沒想到,他還有興緻來逛燈會,”喻書有點吃驚,和她八卦着,“肯定是他陪那女生來的。”
裴知憫驚訝她語氣為何如此笃定。
“今天元宵诶,你看看周圍,哪個不是親友相伴?”
象征團圓的日子,燈會裡的确鮮少有男生一個人來逛,裴知憫抿唇,不知道說些什麼。
“诶,就他那身高那臉,再加上那七百分的成績,”喻書啧啧感歎,“有女朋友都不是稀奇的事。”
裴知憫沉默着。
“隻要不頂着好看的皮囊,當遊戲人間的浪子就行,”喻書挽上她的手說,“專騙小女生,把人家的心傷透了就抽身而退那種。”
祁硯寒自己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時他親口承認,但裴知憫始終相信,他不是這種人,印象裡男生總是冷傲随性的模樣,偶爾有三分的恣意不羁,但要說是浪子,有失偏頗。
在暴雨裡願意等待大半天好讓陌生人回來取走失物的少年,他的底色,是刻在骨子裡的純粹端正。
裴知憫視線不着痕迹地瞟過路邊,那輛出租車早就走了,那裡來了另外的人,在上演另外的故事。
瞧裴知憫在走神,喻書給她敲警鐘:“你少不信,小心被騙,到時候心碎成一片一片的,拼都拼不好。”
裴知憫挽緊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那晚的氣溫隻有零上幾度,她們聊天胡出口都帶着白霧,看逛得差不多了,兩人就此道别。
在燈會那裡耽誤了些時間,裴知憫到達家樓下時,天色昏暗一片,估摸着這個點蘇英和裴振都在家,雜志要是被他們看見了,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争執。
正思考要如何逃過這場災難間,耳邊傳來熟悉的一聲“知憫”,裴知憫循聲看去,裴振丢了垃圾,從側邊走出來。
“爸,”裴知憫下意識地把雜志往身後藏。
裴振随口一問:“怎麼現在才回來?”
裴知憫把懷裡抱着的老闆放了半個太平洋的水才得到的花燈給他看:“去逛了逛燈會。”
“挺好的,”裴振理解,“你現在學習壓力大,應該出去走走,勞逸結合是對的。”
裴知憫應得很緊繃,她盡量走在路燈照不見的陰影裡,竭力隐藏好雜志,但着實困難。
兩人沒出幾步,裴振就注意到了她想藏住卻又露出半角的雜志,“還在畫畫?”
裴知憫垂着眼皮,輕輕“嗯”了下。
回樓的路上,不知從哪兒掀起一陣倉促的風,呼呼地穿過父女相隔一個身位的中間。
裴振欲言難止:“你媽媽……不想你現在再把精力花在畫畫上,這點你知道吧?”
她嗓音很輕:“知道。”
裴振看着眼前懂事文靜的女兒,靜默了許久。
寒涼的風吹個不停,走過長長的一段路,裴知憫臉頰都是冰冷的,惴惴不安的一顆心卻像風中的葉片一樣,懸在空中,裴振沉思良久,上樓前,他重重地歎息了聲,妥協道:“畫吧,但要分清主次,前途不能在愛好之後。”
裴知憫鄭重地點頭應下。
裴振和藹一笑,拍拍她的背:“走吧,等會兒我幫你擋着你媽。”
推開家門,蘇英正背着身廚房忙活,聽見他們父女的說話聲,轉身喊了句:“知憫,過來幫我下。”
裴振給裴知憫遞了個眼色,随即接話道:“我來我來。”
說完他就過去了,裴知憫把樣刊藏在背後,輕手輕腳鬼鬼祟祟往房間裡走。
“幫我挽一下袖子,”蘇英在和餡料,挽起的衣袖落了半截下來,裴振幫她卷上兩圈,而後又幫着她一起包湯圓。
三碗熱氣騰騰的湯圓很快被擺上了桌,一家人各自落座。
“你剛剛手上拿的什麼書啊?”蘇英遞來勺子時問。
裴知憫身體不自覺地一僵,眼神看向裴振求救。
裴振早就想好了對策,在一旁出聲:“化學輔導資料,我剛剛看見了。”
蘇英仔細回想了下,感覺有點奇怪:“化學資料?顔色不太像啊?”
裴振面色自然:“這些輔導資料顔色一天一個樣,各種色都有。”
好像是這樣,蘇英疑慮消減下去。
有裴振的掩護,那晚裴知憫幸運地逃過了一劫。
元宵過後,她正式邁入高二下學期,那學期的節奏明顯快了起來,題目的難度也上來了,算個圓錐曲線可以花掉兩張稿紙,裴知憫解得懷疑人生,喻書那段時間同樣頭疼得不行,兩人經常抱團哭訴。
乍暖還寒的三月就在她們的哀嚎聲中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四月的南城氣溫逐漸回暖,他們桌上新一輪的試卷也越堆越高,緊張的學習生活裡,喻臣來找她幫忙,給他們班的闆報畫個人物。
那次闆報正好輪到了他們,奈何一組裡除了祁硯寒能寫一手好看的粉筆字,剩下的人都沒什麼用武之地,五米長的黑闆,全是字的話也太單一無趣了,可要想畫點什麼,隻能求助外援。
“我沒試過用粉筆畫畫,”裴知憫有點擔心,“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喻臣爽朗地笑了:“畫好了就是你的功勞,搞砸了就說是我畫的,我去丢人,放心。”
裴知憫咬了咬唇,稍顯猶豫不決。
“沒畫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個普通的闆報而已,”喻臣說起計劃,“到時候你畫完了,祁硯寒再寫點字,這事就大功告成了。”
是他寫字?
少女隐秘的心思在此刻慢慢冒出了頭來,将她勇敢地往前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