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溫白聳肩,回:“誰猜得準呢,人生在世很難有無欲無求。”
那倒未必,聞竹小聲腹诽。
他看時盞倒是挺無欲無求的。
怎麼又想到他了。
“不過這事你知我知便好,我也是偶然聽我爹喝醉了說多了幾句才知道的。這事不宜聲張。”
末了,江溫白似乎覺得不太妥,又補了一句。
聞竹順從的豎起三根手指,示意自己絕對不會到處亂說。
江溫白滿意地點點頭。
“快到科試了,你們說今歲狀元會花落誰家?”
“這怎麼說得準,今年倒是聽說了好幾位新秀舉人,我拜讀過一兩篇文章,那造詣反正不是你我能夠比肩的。”
“你這話說得是否有些不妥,畢竟我們這裡還坐着一位有望奪魁的人呢。”有人出聲道,似乎意有所指。
幾人談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所有人聽見。
現今全律京乃至南椋誰不知從雁城到律京的那位鎮北侯家的小世子年僅十七,便能讓陛下破格賜他科試的機會。
雖然他們都沒見聞竹有多注心此事,倒是整日見他在太學内招貓逗狗的玩樂。
不少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話。
站在角落的時盞聞言第一時間看向聞竹。
聞竹自然也聽到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話了。
自從他要科試的消息傳出,太學内的掌院又給他專門教導。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什麼,他一毛頭小子哪裡懂什麼科試,要不有個好出身,怕是窮盡此生也攀不到那高殿之上。
說什麼他有這樣的機會還不好好珍惜,說他不知天高地厚,把科試當兒戲。
一開始聞竹還有點生氣,他真的很想說。
這個又不是他自願的……
他是被硬着頭皮推上去的,他能如何?
他又不能膽大包天的抗旨不從然後跑回雁城,隻能乖乖受着了。
小世子能怎麼辦,小世子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才十七歲就要經曆這麼多事。
他隻是想回家而已。
後來聽得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因為說什麼的都有,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五花八門,有些據江溫白幾人轉述時,聞竹甚至笑到沒力氣回複。
最讓小世子苦笑不得也氣不起來的還要數那句說他白天招貓逗狗不幹正事,到了半夜挑燈夜讀,為的就是在初夏的那場文試中驚豔衆人。
聞竹:“……”
他看起來是一個很有幹勁的人嗎?
不。
他不是。
他自被送進書院的第一天便立志要當一個混吃等死的人。
挑燈夜讀這種詞怎麼可能出現在他身上。
除非他瘋了。
說回上次托秋驚漾的福,四位夫子對他輪番教導。
聞竹硬着頭皮上了一個月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便尋各種理由抱恙許多回。
時間一久,次數一多,夫子也能看出一二,也大手一揮撤了這個所謂的課程。
把聞竹重新拎回去了學堂,與其他人一起學習。
這對聞竹來說壓根沒有任何區别。
隻不過是從一個人待着聽課變成了和一群人一起待着聽課罷了。
思索間,聞竹對上了時盞的眼神。
他隐隐從時盞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擔憂?
這個念頭剛冒了個頭,就被聞竹按了下去。
我管他作甚。
他又管我作甚。
議論聲還在繼續,但聞竹充耳不聞。
算算日子,大概下個月就到殿試了。
等考完殿試,他不管怎樣都能了卻一件擱在心頭的事。
南椋科舉承前朝之制,分為解試,省試,殿試。
殿試為最後一級,到了這一步就算半隻腳踏進官場了。
聞竹因崇檀帝欽點的緣故,隻用參與殿試,這也是為何衆人議論頗多的原因。
那些人還在繼續,不過轉了個話題。
“要我說啊,我覺得那個曾案倒是很有可能奪得狀元,你們可曾讀過他那篇省試的賦,那言辭那文筆那用典之深厚。我看倒有幾分安相的文風。”
“安相?你确定嗎,誰能與他比肩啊?”
“當然不是比肩,隻是有幾分相像。”
“有這麼誇張嗎?這何許人也,怎麼以前從來沒聽過這名字。”
曾案?
聞竹聽得差不多準備溜回去睡覺就聽到這個名字。
莫名耳熟。
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興緻上來了,小世子走過去插了一嘴:“敢問你們在說的曾案是哪位?”
時盞看見那幾個人的臉色都僵了僵。
上一刻那幾個人還在意有所指的指桑罵槐,這個小少爺倒好直接跑去當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去打聽事。
自己坦坦蕩蕩,倒是把别人弄得差點下不來台。
時盞真是生平第一次見這樣的人。
罪魁禍首卻沒有半分自覺,揣着笑在等答案。
一人斟酌着開口:“曾案啊,就是前些日子律京裡大大小小茶樓書院都在傳的那篇賦的作者。”
聞竹:“什麼賦?”
那人:“?”
他看起來欲言又止,聞竹感覺他好像要罵自己廢物。
礙于身份差别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聞竹向一旁的江溫白投去一個眼神,問:“不知道這個是什麼很稀奇的事情嗎?”
江溫白也用眼神回他:“對旁人來說不正常,但對世子您來說乃人之常情。”
聞竹摸了摸鼻子。
他不學無術的印象居然能讓人記這麼久嗎?
好在還有一個好心的同窗及時補充道:“那是曾案在省試時寫出來的文章,裡面針對北疆的治理問題及與北朔戰事字字珠玑。此人也憑借這一賦高中舉人,幾月前便來了律京準備最後的殿試。”
聞竹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評價道:“聽起來确實有狀元之風。”
起碼比他寫的好多了。
正準備溜了,耳邊傳來一聲:“聽聞世子也要參與科試,不知考完後能不能在茶樓書肆一睹世子文采啊。”
聞竹循聲望去,瞧見一個眼熟的身影。
随着那人不斷走近,龐大的身影幾乎要遮蓋住窗台瀉進的光。
聞竹才想起這人是誰。
或者說如此體型,整個律京找不出第二個。
謝轅。
上次見他還是蹴鞠賽時,不過那次他也沒與他有多少交談。
依稀記得那次他好像踢了一會就累得氣喘籲籲,然後換了人。
這話說得輪回婉轉的,還是掩不住話語中的不懷好意。
祝星盛在謝轅出來時不着痕迹的皺了皺眉,闆着臉。
他還記得那日的事。
秋驚漾瞥見祝星盛的神色,偏過頭低聲對祝星盛說了句什麼。
祝星盛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遲疑片刻後點了點頭。
聞竹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回道:“謝公子要是喜歡在下的文章,那等本世子考完後,拜托書肆抄印幾份送至謝公子府上如何?”
既然要的話,那本世子就給你好啦。
謝轅似乎是沒想到聞竹居然能如此恬不知恥的認為自己的文章能被書肆抄印。
他嗤笑一聲:“我可是聽說隻要前三甲的文章能夠得到書肆的抄印資格,看來世子胸有成竹啊。”
聞竹淡定點頭:“是啊。”
在場的其他人:“?”
謝轅最後那句擺明了暗着諷刺他自視甚高。
他居然還應了。
就他那樣每天不是逃學就是逛酒樓,能進前三甲?
怕是及第都難說。
别到最後出榜日名落孫山。
時盞聽完默不作聲地向前移了幾步。
剛挪就被眼尖的聞竹發現了。
小世子雲淡風輕的睨他一眼。
轉過頭對謝轅笑了下說:“我若是拿到前三甲如何?”
前三甲?
謝轅當即冷笑一聲,就聞竹如此的纨绔子弟,居然還癡心妄想着拿前三甲。
謝轅:“那我便叫你一聲爺爺。”
聞竹挑眉,看來這人還真是打定了他拿不了前三甲。
少年抱着雙臂,吊兒郎當道:“這就算了,倒也不必,不是本世子賭不起,而是本世子今歲十七,尚未婚配。這麼大的乖孫我可受不起。”
小世子胡話的本事可謂是信手拈來。
時盞瞧見謝轅的臉登時就又紅又白,活像個唱戲臉譜。
“你是覺得自己拿不到前三甲才這樣說的吧?那你定個賭約。”謝轅說。
怎麼又是賭約。
聞竹:“……”
他看起來像什麼很好賭又或是看起來很好騙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