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風動,一片落葉輾轉飄零落在了聞竹手心,随着落葉一同響起的是時盞的聲音。
“不可全信。”
時盞從屋檐上跳下來站到聞竹身邊。
聞竹不可置信地擡頭望向那屋檐,也虧是夜深看不見那上頭有人。換作白日那裡不知道有多顯眼,他知道時盞在聽,但沒想過他就站在二人頭頂上聽着。
聞竹:“你怎麼知道是紀意遠來?”
時盞沒回答,伸手把聞竹手上的發帶勾走,在指間繞了兩三下遞回給聞竹。
聞竹盯着那被打了好幾個結的發帶,認真看了半天都沒看出是什麼。
“你這是編了個什麼?看着像草螞蚱。”他問。
時盞向聞竹伸出手:“拿來,我給你解開。”
聞竹乖乖遞了回去,忽然發現時盞臉色在月光下好像變得更沉了。
是夜更深了嗎?
時盞三兩下解開發帶遞了回去,說:“世子若與紀意遠無過多交集,對于他說的話,不必全信。”
聞竹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是和他認識嗎?”
時盞說:“去歲狀元誰人不知。”
聞竹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時盞伸手把聞竹肩上又松開的大氅系上,淡淡道:“今朝意氣風發的探花大人,誰人不曉?”
不知是不是聞竹的錯覺,他總覺得時盞一向涼絲絲的嗓音在說探花大人幾個字時顯得格外不對勁。
小世子忽然覺得有點冷,擡手揉了揉耳朵。
他悶聲道:“行吧。”
-
金銮殿上。
崇檀帝又問了一遍:“聞竹你說什麼?”
聞竹想起前夜種種,語氣堅定重複道:“臣聞竹懇請陛下允臣參與此次科考案的調查。”
他說完看向與他一齊跪在地上的官員。
聞竹并不認識此人,今日一早剛醒還真如紀意遠昨夜乘風而來說的别無二緻。
那來人一開門就說着什麼人命關天什麼陛下谕旨催着聞竹趕緊上馬車,恍如聞竹要是晚一刻上馬車他們就會立刻謝罪自刎在聞竹家門前。
小世子本人對此卻接受良好,先是笑吟吟的好言好語地把人迎進了門,吩咐某個眉梢眼角都寫着不樂意的冰棱子伴讀倒了茶,又回屋好好捯饬了一下自己,換了身便于出行的衣裳,站在銅鏡前對着一條青色和绛藍色的發帶糾結。
“時盞——”他歪了歪頭喊道。
下一刻門被打開,時盞走進來面無表情問:“又怎麼了?”
聞竹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兩條發帶,認真道:“哪條更好些?”
時盞屈起手指說:“右。”
聞竹比劃了一下左右,舉起那條青色發帶:“這條嗎?”
時盞點了點頭。
聞竹三兩下将頭發束起,說:“本世子好了,可以走了。他們幾個還在嗎?”
“在。”時盞說。
聞竹笑:“還真挺有耐心啊,看來真是鐵了心要扣在本世子頭上。”
“世子打算如何應對?”
今日的小世子難得沒有穿亮色衣裳,而是堪稱規矩的換了身墨色的。時盞目光落在那唯一一抹亮色的青色發帶上,漫不經心問道。
“不準備啊。”
聞竹說着沖時盞笑了下,接着說,“人又不是本世子殺的,本世子要準備什麼?該準備的另有其人。”
時盞:“小心為上。”
聞竹正看着銅鏡内身形修長的少年,聞言有些敷衍的點點頭,拉長音道:“知——道——啦——”
時盞:“……”
他就知道他不會聽進去。
-
“世子這是心中有愧?”方才出聲的官員見聞竹跪着不出聲,以為他是心虛了。
聞竹收回思緒慢慢擡眼:“這位大人何出此言?本世子沒做過的事談何有愧?”
“哦?那依聞世子此言,那麼這一紙文書皆是空口妄言不成?”路行烨身着一身朱紅色官服緩緩踏步而出,手持一疊文書。
聞竹揉了揉手腕站起身來,望向路行烨手上的文書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本世子沒做過的事也真是難為你們還專門編了文書。”
路行烨:“世子果真是年輕氣盛不知禮數,天子眼前還敢大發厥詞。”
聞竹毫不在意地笑笑,淡淡道:“那敢問路大人,文書中都寫了些什麼,能否展開讓在場的各位都一睹本世子的惡迹呢?”
他在賭,賭路行烨手上壓根沒有什麼證據,隻想借着這個機會給他扣上一個莫須有的名頭罷了。
崇檀帝:“說吧,讓朕也聽聽。”
路行烨淡淡一笑,說:“那這恐怕不太合适,還是臣給陛下親眼過目一下吧。”
崇檀帝轉頭看了眼喜福,後者麻溜的跑下去接過了路行烨手中的文書,小心翼翼地展開給崇檀帝看。
聞竹波瀾不驚,倒是有道灼人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小世子努力忽視這種怪異感,但那目光仿若有如實質般灼得他脖子有些發燙。
他轉頭開始尋找這道視線,剛一轉頭卻隻對上紀意遠帶着淺笑的笑容。
看在他那天乘着夜露而來告訴了他今日告發之事的份上,小世子也對他回以一個微笑。
等等……
紀意遠旁邊怎麼多了一個人。
那是誰?
聞竹剛想看清楚,就見紀意遠身形動了動,下一刻,身邊的人不見了。
聞竹:“?”
紀意遠還是那副清俊君子之風,對他露出一個很無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