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是忐忑的。
說之前忐忑,說的時候忐忑,說完後還是忐忑。
害怕喬業不信,也害怕喬業生氣。
他以為,喬業會主動提及程遠,代表他心裡是在乎自己的,不然不會如此介意,所以他解釋的時候,盡管不安,卻也帶着一點欣喜。
但喬業都沒有。
他沒有不信——盡管也沒說信;生氣更是沒有。
他隻是靜靜地聽完,什麼都沒說,什麼也不做,就好像見了個陌生人,順便聽了段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
是他自作多情。
秦觀的心本就一直隐隐作痛,又被喬業的反應刺激到,整個人失去精氣神,難過的感覺洶湧而來,他想哭。
喬業根本對他毫不在意,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難以從悲哀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喬業卻忽然問他,想不想知道他和那個人的事,他問的時候很坦然,是計劃對他和盤托出的樣子。
秦觀完全混亂了。
他當然知道喬業說的“他”是什麼人,他和喬業曾經無比親密,有着最深刻的聯系,在喬業的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否則也不會因為僅僅名字相似,就同意和他進行“替身”交易——秦觀非常嫉妒。
他沒把喬業當成程遠的替身,自己卻真的是那個男人的替身,事實明朗的如今,他還要因為那個人的存在,恐懼于喬業會離他而去。
真的是非常操蛋的世界。
他以為這是喬業的秘密,從沒想過喬業會跟他述說這一切,三年了,喬業始終把自己掩藏的嚴嚴實實,卻忽然在這件事上多了份坦誠。
突如其來的異常,對秦觀而言,是很不好的信号。
“為什麼想說?”秦觀問,随後又換了個方式,“為什麼想告訴我?”
喬業看着車前方跟車庫保安對話的一位大爺:“你告訴我這些,我也要跟你說出我的過去,這樣才公平。”
“公平。”秦觀咂摸着這兩個字,吞來吐去地咀嚼回味,“你把這當作交易?”
喬業:“不是。”
秦觀嗤笑一下:“我先說,你再說,這不是交易是什麼?”要不是這次湊巧,喬業從來沒想過告訴他自己的過去。
話說完秦觀就後悔了,他不想跟喬業吵架,兩人現在的關系本來就亂,吵起來,喬業一怒之下跑了,他找誰要人去?
更何況,他也從來沒想過主動坦白自己和程遠的事,如果不是今天情勢所逼,他也不知道自己瞞到什麼時候。
自己做不到的,又有什麼資格責備喬業?
喬業忽然笑了,在沉重到爆炸的氛圍中,他輕笑出聲,問:“你生氣了嗎?”
秦觀想說沒有,我怎麼會生你的氣,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他不想再騙喬業,而且——喬業笑了,沒什麼來由的,笑了。
這樣的笑容對他而言,實在難得,他近似呆滞地看着,嘴巴輕輕嚅動。
他不想聽喬業和别人的事,尤其是喬業親口所說。
可他又想知道喬業和那個人的過往,他想知道,那個男人到底哪裡好,自己哪裡比不上,能讓喬業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喬業擡手指了指窗外,保安還在跟老人家說話,似乎在指點什麼方向:“我和他是同學,小學就認識。”
秦觀還沉浸在矛盾中,下意識順着看過去,腦子遲鈍地轉了一圈,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喬業:“小學和初中,我們在同個學區,中考考上同一所高中,繼續當同學,我們倆個子差不多,老師安排我倆坐在最後,成了同桌,高考沒念同一所,在一個城市,學校離的很近,每天都能見面。”
秦觀迷迷糊糊地聽了一耳朵,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聽到喬業和那個人在一起的階段了。
并不是因為他渾渾噩噩漏掉許多,而是喬業說得很簡單。
在一起之後緊跟着就是吵架、矛盾、分手,随後喬業出車禍,兩個人又複合,再吵架、再鬧矛盾、再分手。
循環往複,像兩匹不知疲倦的馬,在名為“愛情”的道路上瘋狂馳騁,疲憊不堪卻又不願停下。
喬業說着自己都笑了:“每次分手,我都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理他,就算他來找我,我也當他不存在,我覺得自己一定能做到。”
這話很有意思,“每次”“我覺得”,其實就是并不能做到。
“你做到了嗎?”秦觀問。
喬業搖頭,笑容在眼角閃爍:“沒有,我做不到。”
他還在笑,不知是苦是甜的樣子,“他一對我說話,我就把什麼都忘了,自己說的話、下的決心,統統不記得,我的記憶力很好,但是對上他,常常不好使。”
他說得其實不多,像寫一篇大綱,簡單列舉兩人的關系節點,而沒有展開詳述,秦觀從中無法得知兩人的相處模式、相愛過程,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為什麼吵架,為什麼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