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問:“狀子,你怎麼來了?”
昨晚月光雖亮,卻不至于看清他的樣貌,眼下被大太陽一照,衛離什麼也看清了。
此人大腹便便,年近不惑,寬厚的肩膀上放着一顆漲大了的頭,肥厚的下巴蓋住了本就粗短的脖子,依稀看得出年輕時是個有點姿色的。可經過歲月的磋磨,青絲摻上白發,那雙本該充滿英氣的眼也變得可怖,充滿了算計。快要消失的唇張張合合,吐出令人發悶的聲音:
“有人要帶走我的閨女,我還不能來了?”
村長拍手無奈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什麼話?”陸狀瞪眼,哼笑道,“當然是人話。”
村長歎了口氣,道:“我說句不好聽的,倘若我跟我婆娘和離了,她發了财,能給孩子更好的生活,我二話不說便把孩子送去。”他看着陸狀,高聲道,“要是有誰來勸我,那準是想要害我孩子,也是害我的。”
陸狀面上不屑,來到場地中央,四下望了一圈,指着自己道:“陸雲霞,我養了她十七年,好不容易她長大了,出來個人就要從她從我身邊帶走。”他盯住三人,冷聲道,“這天下哪有這樣的大好事兒!”
擺出自己的功勞從而虛張聲勢,這樣的事兒衛離見多了,當即便道:“你想要什麼不妨直說,何必這樣拐彎抹角,顯得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陸狀擺出一副無賴的模樣:“我把她生出來,她叫我一聲爹,我想要她做什麼她就得做什麼。”
衛離一笑,打趣道:“喲,您這是,又當爹又當娘啊!”
圍觀的人也都知道陸狀是個什麼德行,聞言放肆嘲笑,其聲音之大,甚至驚起了在樹下乘涼的鳥兒。
陸狀惱怒道:“笑什麼!都笑什麼!”
衛離:“笑也不讓旁人笑,你倒是霸道。”
陸狀指向衛離,全然沒有了昨日的恐懼:“你是哪裡來的小雜種,也敢跟老子頂嘴。”
“哼哼,小雜種。”藏在面具背後的衛離勾出一抹冷笑,踢起地上的石頭砸到陸狀身上,“滿嘴噴糞,臭不可聞。”
那石子打到身上的瞬間,陸狀的臉上終于出現了驚恐:“村長!”他連滾帶爬地跑到村長身邊,躲到他身後,“你看這小雜種,他不僅要拐走我閨女,還想将我打死啊!”
衛離摸出随身帶着的銀針,冷冰冰道:“你此刻還能高聲叫喊,倒是我疏于鍛煉了。”
看出了他要做什麼,容隐擡手道:“住手。”
衛離放下手,乖巧道:“是。”
他的退步卻給了陸狀蹬鼻子上臉的借口:“看着你這麼識趣的份上,我就實話實說了吧。”陸狀邊揉大腿邊道,“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小孩子之間互相喜歡也是正常,正好雲霞也到了年紀,該嫁人了。”
他看向對面的三人,道:“這樣吧,你們三個人,誰肯出最多的聘禮,我就把雲霞嫁給誰。”
何亮拍桌而起:“此話當真?”
衛離哼笑:“三公子,你倒真是蠢笨。”
被人指着鼻子罵,何亮自是不服,可他還沒發作,就聽“何明”道:“昨日之前,我們并未見過雲霞,何來的互相喜歡?”
“你們這些富貴人家出來的男子,都是千年的狐狸,還在這裡裝什麼傻?”陸狀道,“你們就認為今天當着大家夥兒的面兒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人家就能信了?”
“太天真了!”他仿若瘋魔般笑了一陣兒,惡狠狠道,“你們和我閨女暗度陳倉,夜夜幽會,當老子不知道呢?”
這下不僅對面三人,就連村民們都議論不已:
“夜夜幽會?”
“他也真敢說啊。”
“如此不知廉恥!”
陸狀覺得自己身後有人撐腰,張牙舞爪道:“正是!”他義正辭嚴道,“你們三個大男人,如此不知廉恥,這才将我的心肝給帶壞了!”
有人道:“真是惡心!”
容隐更是不解道:“你怎能如此污蔑你的親生女兒?”
“污蔑?”陸狀倒打一耙,“你們能做出這樣的事兒,還怕人說麼?”
容隐的眉蹙緊了,顯然是不明白,為何有父親會這樣污蔑自己的孩子。他不由地想起阿蛋,若是它破了殼,不論是什麼樣,他都是要疼愛的,哪裡會在背後這樣說它的壞話呢?
這麼想着,容隐按捺不住,扶着桌子便要站起,卻被一雙大手摁住了:“公子,且由他說下去。”衛離附耳,輕聲道,“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陸雲霞越可惡,效果才越好呢。”
陸狀聽不清他們說的話,隻好先一步道:“還是你們把我閨女當作娼妓,覺得她不配你們明媒正娶?”
聞言,衛離直起來腰:“诶呀,沒想到啊,陸老爺居然覺得自己的女兒是娼妓。”他頓了頓,做作道,“我常聽人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陸老爺是在說自己是娼妓還是别的什麼人呢?”
陸狀:“你放屁!我什麼時候說過!”
衛離換了副模樣:“那既然如此,咱們就将表姑娘請出來,好好說清楚,她是如何同我們幽會的。”
何亮怒道:“你這刁仆,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衛離:“我家公子方才才被三公子氣到吐血,現下竟不許我說話了麼?”
何亮:“你!”
衛離知道他是想給點兒錢了事,可陸狀這樣的人,又豈會是三瓜兩棗便可以滿足的?即便他放了人,陸雲霞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别人要怎麼說她的閑話?
衛離:“好了三公子,你也被陸老爺編排在内了,與其同我争吵,不若仔細聽下去,也好知道我們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吧。”
“還要我說?”陸狀怒道,“你們做的事兒,我說出來都嫌害臊!”
“此言差矣啊。”衛離道,“我們三個男子,皆未成親,陸老爺方才那一番話,可是對我們的清譽有損。況且,不将整件事兒說清楚,這村裡人,可要怎麼看陸老爺啊……”
激将法對付陸狀是管用的,他當即叫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問心無愧!”
衛離很是滿意地點頭:“那我可要好好請教一下陸老爺了,我們在何處與表姑娘私會啊?”
思考片刻,陸狀道:“就在那片楊樹林裡。”
衛離追問:“那我們又是何時相會?”
陸狀:“亥時。”見衛離點了頭,他立時又改了答案,“不對,是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