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小六以為是自己來看錯了,閉上眼使勁搖了搖頭,想要驅散眼前的幻象。邊搖頭嘴上邊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道:“不是石榴,不是石榴,看錯了看錯了。”誰知,等他再次睜開眼看向那小孩,石榴竟還在他眼前。
閻小六:“……”
這石榴究竟是不是幻象?
經過這幾日在城中頻繁鬧鬼和頻繁出現的幻象洗禮,便是面前站着一隻鬼,這會兒閻小六也有些分不清楚了。糾結了一瞬,他朝着那小孩兒走近了幾步,試探道:“石榴?”
若是眼前的是幻象,那幻象中的石榴定不會理他;若不是幻象……石榴這會兒不是該在菩提鎮麼?為何會突然跑到了這裡?
石榴看清叫他的人,眼前一亮,便朝着閻小六跑過去,摟上他的腰欣喜地道:“師父。”
不是幻象!!!!!!!!
不是幻象!!!!!!!!
不是幻象!!!!!!!!
被觸碰的一瞬間,閻小六便僵在了原地。半晌,擦幹淨他臉上的土,閻小六才道:“石榴,你怎麼會在這?”
這小孩兒往日裡最是聽話,這些年他一個人出去采藥的時候不少,石榴都會老老實實的等在家裡,怎麼這一次偏偏跑出了門?菩提鎮距離淵印城少說也有幾百裡的路程,隻憑兩隻腳走路過來,他自己也要走上十天半個月,還要除去吃喝和停下休息。如今石榴走到這,又走了多久?
若不是石榴從那供桌下爬了出來,隻怕閻小六也發現不了他。他仔細在石榴身上打量過去,這小孩兒除了臉上髒,身上也沒幹淨多少,仿佛變回了當初撿到他時的摸樣,從遠處一看,讓人隻以為是個流浪的小乞丐。
石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拍拍打打,掃去沾上的灰塵。等身上幹淨了一點兒道:“師父不是說出來采藥嘛,怎麼采到這麼遠的地方了?”此地方圓十幾裡内,莫說是藥材,人都比其他城池少。說是過來采藥,誰信啊。
“這……”
閻小六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早知道石榴會這麼問,他便不問他為何會在這了。這孩子早不聰明,晚不聰明,偏偏這時候精的像猴,叫他如何說?總不能說一直與鬼待在一起,與他無益吧?石榴見他不語,道:“師父是又要丢下我了麼?”
這個“又”字,聽得讓人心虛。閻小六隻得道:“怎麼會。”又趕緊道:“你何時進的城?可有看見什麼東西?”
石榴認真的想了想,搖頭道:“沒有,我天黑之前進的城,然後就一直躲在了石桌下面。”
閻小六道:“那你在裡邊可聽見了什麼聲音?”
石榴又道:“沒有。”
他如此說,閻小六都不知他藏在此處是好事還是壞事了,隻得與他商量着道:“此地鬧鬼,不太安全,不如我先送你出城,你去城外等我?”
一聽這話,石榴立刻道:“師父是又要把我丢掉麼?”
閻小六心說沒有,隻是他還未開口,石榴便拽住了他的袖子,眼睛緊緊的盯着他,像是被他丢下丢怕了。正在這時,剩下那一半還未坍塌的廟宇另一側突然全塌了,飛揚的塵土之下,地面仿佛都跟着顫抖起來。
不對。閻小劉低頭一看,地面是真的在動的。石榴兩隻手抓住他的袖子緊張道:“師父,地動了。”
閻小六将石榴護在身後,那坍塌的廟宇殘垣斷壁下,卻是鑽出了陣陣黑煙,黑煙鋪面而來,圍在兩人周圍,地動停止,兩個人突然挺聽見一聲急促的聲音道:“先生……”
說話的人是北辰,石榴自然也能聽出來他的聲音。
黑霧之後,一個女子的聲音沙啞地道:“明祀,你造了一世的孽還不夠嗎?非要讓所有人每一世都換欠你的債嘛?”
大霧散開時,如閻小六想的那般,周遭的場景果然變了。壹青殿主不知用了何種術法,他和石榴轉瞬之間便到了賀府鬼宅。而他們倆所處的位置,一擡頭便是那被困在牆上用鎖鍊拴住的女鬼。
北辰看見他忙道:“先生。”
司運也道:“閻小六。”
閻小六一回頭,在那原本空空蕩蕩的身後果然看見了北辰和司運。隻是那兩人如身前被綁住的那女鬼一般,兩個人都被鎖鍊拴在了牆上,捆在他們倆身上的鎖鍊沾染的鬼氣比那女鬼身上的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石榴死死的抓着閻小六的衣裳,肉眼可見的害怕。閻小六也顧不得安慰他,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瞬間的錯亂,到這會兒他便也想清楚了更多東西,隻怕這城裡發生的一切那壹青殿殿主都是知道的,從他們進城起,青鬼便是知道了他們所做的一切。不然一群鬼怎麼會那麼輕而易舉的捉住兩個神官,又輕而易舉地将他和石榴從祈運殿的廢墟中帶到賀府。
這淵印城中的一切,恐怕都在壹青殿的掌控中。
在一殿鬼王手裡悄無聲息的将兩個神官救走,談何容易?明知不可為,閻小六反而冷靜下來,看了眼那女鬼身旁的一團黑霧,揚聲道:“鬼王大人還不現身嗎?壹青殿辦事什麼時候也學會畏首畏尾了?”
話音落下,圍在正堂四處的一團團黑霧終于徹底散開,院落外圍頃刻間便站了一圈鬼差,将這處鬼院子圍得水洩不通。或許是為了印證壹青殿的殿名,那些鬼差身上的衣裳都從裡到外冒着綠光,好不紮眼。那女鬼身旁也多了一個赤手空拳的黑衣鬼,那鬼身上的鬼氣雖然格外重,長相卻并不吓人。
這人應該就是壹青殿殿主,青鬼明祀了。
閻小六沒見過壹青殿殿主,但看穿着打扮,想來應該是。他用餘光掃了一圈,都沒看見錦書,心中一淩。不過錦書不在這倒也能說得通,畢竟壹青殿的事情那麼多,明祀派他去做其他事也有可能。
頓了頓,閻小六道:“青鬼大人若是想報千百年前枉死的仇,偷偷處理就是,何故要牽扯進天上的神官呢?”話一說完,他就感覺到了不對。
好像壹青殿已經在偷偷處理了,是他和司運北辰突然闖了進來。
也不知是他們的三個倒黴,還是壹青殿殿主更倒黴,幾百年間都相安無事,偏偏最近出了差錯。
明祀冷笑了一聲。這時,司運突然喝道:“閻小六,你到底是哪頭的?看不慣城裡鬼魂四溢,想要查的是你,現在你又要跟那群鬼一塊助纣為虐?”
閻小六:“……”
這會兒不隻是他,便是北辰也想将他的嘴堵上了。
司運又破口罵道:“還是鬼界的鬼王呢,今日一見不過如此,都是一群專會使些陰謀詭計的小人,你有本事放開我,真刀真槍的跟我打一場,趁人不備偷襲算什麼本事。”他這話差點兒将青鬼逗笑了。在别人的地盤上,就算真刀真槍的對上,又如何能讨到好處,閻小六無奈地歎了口氣,道:“青鬼大人想要報仇,想必在今夜那一場祭祀遊行的隊伍裡已經報了,不知大人要如何才能放人呢?”
從如此多的鬼中闖出去,自然是不行。明祀卻道:“我能放過他們,他們能放過我嘛?”
“這……”這事閻小六保證不了。
看來是沒的談了。青鬼又道:“你知道我為何要等到現在,還沒動手嗎?”
閻小六心道:“我并不是很想知道呢。”
正在這時,那女鬼忽然喝道:“明祀,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賀銘是你兒子,你為何總是不信,你已經殺了他四次還不夠嗎?為什麼非要對一個孩子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