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

紮夫特潛水艦庫斯托号内，伊紮克繞着休息室方寸大小的地盤忿忿咒罵。迪亞卡兩腳翹在茶幾上拿着光憑慢慢看，随口道：“也不知是真是假，連補給隊都叫來了呢。”

潛入奧布後，盡管他們并沒有掌握到任何與“大天使号”直接相關的證據，但阿斯蘭卻徑自下令從奧布境内撤離，還笃定道：“長腿肯定在奧布。”

這話從何而來，伊紮克等人完全無法理解。可是阿斯蘭十分堅持，最後終于以大天使号會從奧布出海為前提，決定全隊在外海埋伏。的确，假如那艘船要從奧布駛向阿拉斯加，必定會取道北上、經過這片海域……前提是它真的在奧布國境内。

“啧！他哪來的自信！”伊紮古這幾天都悶在水下，心情極度不爽：“還薩拉隊長……克魯澤隊長真給他面子！”

“我們已經等了兩天，要是搞錯，那幫家夥早就逃遠了！可惡！”

伊紮克氣得踢了茶幾一腳，迪亞卡這才從雜志中擡起頭來：“你如果想搞個叛變，我可以幫你哦？”

伊紮克瞪了他一眼，堤亞哥卻滿臉躍躍欲試。

“反正長腿八成已經跑了，我們不如直接去卡潘塔利亞吧。拉克絲那家夥延期至16号回plant，這幾天多開了好幾場演唱會诶！全是新歌，而且風格大不同哦。”

伊紮古隻感覺白眼都翻累了，迪亞卡還興沖沖地拿出光屏給他看，啧啧點評：“可惜拉克絲她穿衣風格太保守了，這方面也學學地球的明星嘛。”

“——滾！這幾場演唱會老子都看過了給老子拿開！”

“好好，知道你是拉克絲粉頭啦。話說明天3月14白色情人節诶，你不去送束花？拉克絲可是年年都給我們義理巧克力……”

“嘁！阿斯蘭那混蛋還在艦上呢，我送p！”伊紮古也知道薩拉議長的打算，他深吸口氣，恨道：“卡潘塔利亞……大洋洲那幫人真悠閑啊……”

***

同樣的感慨拉克絲也說過，不過主語不是卡潘塔利亞的士兵。

除了沿海的卡潘塔利亞基地充滿軍事氣息，稍微往東一點，深入大洋洲的内陸城市後很難不這麼感歎——“真是無憂無慮啊……”

同樣身處和平之中，如果說奧布充滿了精英感、未來感，人們的生活高效率又十分富足，大洋洲的民風則更偏向歐亞聯邦與大西洋聯邦……畢竟有曆史淵源。

統計數據顯示，大洋洲的生産積極性比紮夫特入駐前高了不少，但實地考察才知道，這裡的人們大多剛從卡嘉莉口中的“行屍走肉”的狀态脫離不久，有的人在嘗試建立新生活，有的還在混吃等死。

安德魯·巴爾特菲爾德就見過那時的大洋洲。

據說在紮夫特進駐前，大洋洲每個城市的街道邊上每天都橫七豎八地躺着人。他們衣衫破舊形容枯槁，年紀輕輕就沒了工作，有的可能這輩子都沒工作過一天，領了政府的補助就去買劣質dp，哪怕補助隻給一餐飯他們也能把食物賣給更窮的人再換錢去xd。然後短暫地沉溺在幻覺中，不久後幻覺褪去毒瘾發作，他們再痛苦地爬起來，繼續這無止境的循環。

大洋洲政府當年迅速倒向plant這也是原因之一，他們與大西洋聯邦交涉數十年，後者毫無作為聽之任之。而在紮夫特的幫助下，主要源自美洲的走私交易無法繼續，一批又一批的毒蟲從大街上被士兵拉起來，塞進戒毒所。Plant還專門研發特效藥幫助這些人擺脫毒瘾，隻期望他們有一天能在plant開設的農田、工廠中勞作。

類似的情況在南非、南美也有發生。自西曆結束、世界進入C.E.紀年後，有人曾戲稱大西洋聯邦的支柱性産業除了軍工就是fd，雖是一句戲言，背後卻飽含無數小國窮國的血淚。

等拉克絲下降地球，她對大洋洲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拉克絲的演唱會一向是平和的、歡快的，有時甚至令人悲傷。但大洋洲的人們反應與plant、奧布截然不同。

他們如浪潮般湧向紮夫特士兵圍起的人牆，哪怕被十幾米高的武裝MS攔住也完全不感到恐懼。人們就在MS腳下随着音樂節奏舞動，甚至拉着紮夫特士兵起舞。拉克絲高高站在天使MS的手心裡，被他們用炙熱的目光盯着，歌曲間隙中無數人聲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一雙雙手向她伸出，仿佛身處地獄的人把手伸向人間灑下的一縷光……

等演唱會結束，白天他們又會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慢悠悠地完成分内工作，回到家裡飯也懶得吃，半杯烈酒下肚，便又是一天過去。

“與其說無憂無慮，不如說他們大多數人并沒有目标，不知道生活的下一步在哪，他們隻是活着，僅此而已。”拉克絲在給卡嘉莉的郵件中歎息，“這種情況不是短期能改變的，隻要戰争不結束，大洋洲恐怕永遠無法擺脫大西洋聯邦的陰影。”

因為當地情況複雜，拉克絲的秘密報告提交給最高評議會後，後者延長了她停留在地球的時間。于是拉克絲為大洋洲的聽衆臨時寫了幾首歌，希望能在更符合大洋洲人們的喜好的同時對他們有所幫助，這才有了拉克絲風格大變之說。

C.E.71年3月14日，拉克絲在大洋洲的演唱會全部結束。第二天，來自粉絲的花束經過查驗後一箱箱地被拉進酒店。

“好多金色的花……”

“這是金合歡花，據說西曆時是大洋洲的國花呢。不過現在才3月初，花期剛到吧？也不知道他們從哪找來這麼多金合歡。”

拉克絲的護衛們身兼數職，此時維克特正帶着狄娜将已被士兵拆開的花束重新整理一遍，排除儀器偵測不到的危險品，挑出最漂亮的花來裝飾房間。

“可惜艾利斯先生不在，這方面還是他最擅長。”

一團團燦金色的、毛茸茸的花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盛放，原本就富麗堂皇的房間這下更是華麗，但金合歡花的香味卻是清淡的，不像玫瑰或百合那麼熱烈，令人耳目一新。

拉克絲邊看着郵件，邊伸手撓了下桌角花瓶裡的金色小絨球，心想隻算她房間裡的花就差不多是一整整三棵樹開花時的量，還沒算上被拉去酒店花園的幾箱子花，以及被紮夫特拆分檢查時損傷或丢棄的……她默默歎了口氣，感受到壓在肩上無形的壓力驟增。

就像維克特說的，現在才3月，花期剛剛開始，送花的人們無論男女老少平民或權貴，都拿出了薅秃國花的架勢在送。

她在大洋洲的每場演唱會都是公益演出，門票收入全部投給大洋洲的基礎設施重建項目和醫療衛生研究，基本上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各種投資捐款，然而大洋洲的人們也沒有辜負她，實在拿不出什麼，那一束束花也是心意。

15日拉克絲有半天時間休息，晚上又要與紮夫特和大洋洲高層開慶功宴。16号離開前還要在卡潘塔利亞基地舉行告别場演唱會。這會兒她終于能擠出時間給卡嘉莉寫郵件，本以為卡嘉莉正忙着，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收到回複，沒想賞個花的功夫郵件就來了……而且看起來并不是回複。

喜歡廢話的卡嘉莉這封郵件意外簡潔，裡面首先附上數張照片，都是監控攝像視角，但其中的人隻要心有預測都看得出是誰，以及一張隻标注了經緯的圖，上面圈出一小塊區域。

幾張照片看得拉克絲的心懸了起來……“上島、雞狼見面……某貴公子已經确定長腿的位置，現在肯定埋伏在外海。基拉應該會提醒他們那夥人。”

“長腿預計将于15日前完全修複并補給完畢，比原計劃快了一周。基拉的同學們也都在長腿上。”

這意思是，最早就在14日當天，大天使号會啟程前往阿拉斯加，然後遭遇阿斯蘭小隊。而提前的時間也透露出另一個訊息——基拉的成長速度出乎人意料。

就算已經有異端OS的基礎，開發雙形态的村雨OS的難度并沒有降低，反而更加複雜，但基拉還是提前完成了……拉克絲心裡咯噔了下，這些變化是因為她和卡嘉莉嗎？因為她在逼迫基拉成長？然而他的同學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留在奧布？

而且……寫着預計15号的郵件她15号上午才收到，卡嘉莉發郵件的時間則是13号晚！人都在地球，她們一封郵件從奧布曙光社到大洋洲的卡潘塔利亞，輾轉來去居然花了終端機将近40小時……

是因為兩邊的保密措施做的太好？還是……？頭一次，拉克絲不敢深思。她趕緊把卡嘉莉給的時間與具體海域發給還潛伏在奧布的雷，雖然後者肯定早有準備，但拉克絲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現在的基拉無疑比“原著”的同時間段更加強大，而阿斯蘭……這家夥一向狠得下心、下得去手，現在戰鬥經驗也比“原著”多了一年，勝負……猶未可知。

被思緒擾得心神不甯，拉克絲放下還在修改的新曲，叫維克特進來。

“請預訂一艘後天跟我們同時出發的紮夫特穿梭機，就說我帶了太多伴手禮……是的，就說是那些花。穿梭機機組全部換上我們的人，同時在機上備齊醫療急救設備。麻煩你了。”

***

拉克絲與卡嘉莉之間的通訊延遲是個微妙的信号。

早在赫裡波利斯之前她們就能做到相近宇域即時加密通訊，而現在，兩人都在地球圈内，還有終端機幫忙傳遞，一封郵件都花了一天半……這代表終端機和它的服務對象已經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并且有人不希望他們的計劃順利進行，無論目的是什麼。

時間回到3月13日，下午。迪亞卡還在船艙裡調侃伊紮古，阿斯蘭則在整備班的抗議下暫停了他永無止境的調試，想去指揮室看地圖卻又被艦長門羅禮貌地建議去庫斯托号外層甲闆上吹吹風。

在地球有着接近兩年實戰經驗的黑衣艦長門羅現在基本上算是被編入阿斯蘭麾下，但在面對這個過于年輕的隊長時，門羅總是以近乎客觀的态度接受他的命令。而對這位年紀與父親相彷的艦長，阿斯蘭也是懷着敬意相待。

不過在這次的作戰命令上，門羅大概也覺得自己該以長者的身份提供一點意見：“……我想，你心中有成算吧？‘割喉作戰’也快到了，若本隊在這裡耽擱時間，士兵們也會感到不滿。”

“割喉作戰”，這說的是國防部上個月秘密下達給所有艦長級以上紮夫特的大規模作戰計劃——銜尾蛇作戰。阿斯蘭知道他的意思，四個克魯澤隊出來的紅衣精英在海上被一艘正規軍都不算的地球軍軍艦耍得團團轉，無論南非基地還是卡潘塔利亞都會看低他們：“……是。”

阿斯蘭語氣中還有遲疑，艦長門羅溫和道：“補給就要結束了，聽補給艦說附近海面出現了飛魚群，隊長不妨去甲闆透透氣。”

……真的有飛魚群。

阿斯蘭望着海面，感謝奧布的環保政策，這附近海域擁有全球數一數二的清澈度，透過碧色的水紋幾乎可以一眼望見海底，一尾尾銀藍色小魚高高躍起又鑽入水中……但如此美不勝收的景色卻沒能映入他的眼簾。

他又能跟誰說呢，他已經目擊到敵人——強襲高達的那名駕駛員了，他就在淤能碁呂島上、曙光社的工廠裡，自然，長腿也一定在那島上。因為那名駕駛員是他的幼時好友好友，也是個背叛同胞、投靠了敵軍的調整者，所以他非常肯定……

他又怎麼說得出口！

阿斯蘭雙手緊緊握拳後又放開，視線落在掌心。

——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送我的……寶貴的紀念……

“可是，你卻在鐵絲網的另一邊……”阿斯蘭像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喃喃自語。

但還有希望！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喊，卡嘉莉說了，奧布不阻止國民加入其他武裝組織，隻要基拉抓住機會退役……！或許他停留在那座島上是因為被曙光社招攬呢？他本就是個很優秀的調整者程序員，而不是正規軍。或許，下次見到大天使号時，他已經不在強襲上了呢？

“阿斯蘭——”

背後傳來的聲音将他從繁亂的思緒間拉了回來。回頭一望，隻見尼高爾正向他跑過來。

“補給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