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兒子期待的目光，西蒙茲隻感到無名的怒火與深深的無力。

放在自己身上，她不覺得忍耐與壓抑、隐瞞有多麼難過，而當自己的孩子也要經曆這一切……西蒙茲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她等不了了，她迫不及待地要看到調整者能昂首挺胸地走在奧布的街道上，讓奧布以他們為傲的那一幕。

可是她的同胞們，一見國内形勢不好便一個接一個地逃離布。美其名曰plant有更多機會、在調整者之國他們人人平等。虛幻的未來蒙蔽了他們，懸在深空中的銀白沙漏美麗得恍若神迹，讓他們輕易背叛了自己的祖國，忘記了哺育自己的母星！

面對眸中燃着星火的西蒙茲，卡嘉莉隻感到無力。

她拼盡了全力，什麼都做到了最好，可她又得到了什麼呢？婚姻被國民當成砝碼，選誰等于國家的天平向誰傾斜。當主要矛盾被解決，來自國際的壓力減輕，奧布人不可避免地把目光放回國内，放在這芝麻島國的一畝三分地上，從前被忽視的内部矛盾就開始凸顯。

誰讓資源是有限的呢。

卡嘉莉讓西蒙茲交代了買賣消息的渠道、涉及人口走私和洩密的人的名單，後者一一照做，冷靜得仿佛沒做錯任何事。

離開監獄前，卡嘉莉留下一句：“你知道曙光社太多機密，回到奧布後我會安排曉之島接收你。你的家人不會知道你做的事，自己找個理由糊弄吧。”

哪怕在動手前已經預料到會有今天，西蒙茲仍紅了眼眶，隔着鐵網對卡嘉莉深深鞠躬：“對不起，謝謝您。”

她賭自己在曙光社或者說是阿斯哈家的分量，她賭赢了。

阿斯蘭把卡嘉莉摟進懷裡，感受到她用力抓緊了自己的肩膀，臉埋在他頸間。

關于西蒙茲等人的算盤，卡嘉莉說不出口，她隻能像隻鴕鳥似的把頭埋進沙子裡，好像這樣就能不用再去面對發生在她眼皮底下的沖突與争奪。

就算她不說，阿斯蘭也猜到了，他緩緩開口：“其實這幾年，我也後悔過。”

“我說服自己，留在地球是對的選擇。但是看着你肩上的擔子一天比一天重，而我除了保護你，什麼都做不到……”

聞言，卡嘉莉慌忙擡起頭，連眼下的淚痕都忘記遮掩，卻被阿斯蘭用力按回懷裡。

“不要看……不要看我，卡嘉莉。”

“我總想着如果當初選擇往紮夫特高層走會更好，至少站出來更有分量。可是如果我選了這樣一條路，我隻會離你更遠。不說保護你、陪伴你，我會連你的背影都看不到，話也說不上，交集越來越少，直到最後隻能……放手。”

“所以我留下來了，先做些既能幫到plant也能幫到你的事，一步步慢慢來。而事實證明……”似乎是想到什麼有意思的畫面，阿斯蘭嘴角微微翹起：“我的選擇是對的。”

想到就算有西蒙茲主任明裡暗裡的幫忙，也沒辦法再進一步的林恩家族的小少爺，想到被卡嘉莉打發到天涯海角的賽蘭家的傻兒子，阿斯蘭隻覺得這些年的隐忍不發都是值得的。

他成為自衛軍參謀和隊長，在中立國互助聯盟裡有了說話的地位，回到plant保底也有個國防或外交委員的位置，就算離開plant入籍奧布，他也能确保自己的人脈能為自己在奧布國防軍中争取到一個合适的實權職位。

“還記得當時，草薙号剛進入宇宙，我和你說的話嗎？”

卡嘉莉擡起頭，阿斯蘭難得笑得有幾分狡黠：“‘與其到結束時再後悔，不如……？’”

——與其到結束時再後悔，不如搶先貫徹自己的想法，至少不會留下遺憾。

卡嘉莉笑了，擡手想擦眼睛，卻被阿斯蘭搶先一步用指節輕柔地抹去眼下的水迹。

這些年，卡嘉莉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對錯留給未來後人評說，當下先貫徹自己的理念，盡人事聽天命，死前也用不着後悔。

她失笑：“倒是我想岔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口氣吃不成胖子。道理都知道，剩下的隻有問心無愧而已。豁出去為兒子搏一個更好的未來的西蒙茲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

“你已經足夠努力了，卡嘉莉。”阿斯蘭緩緩地說，“無論是從政還是從軍、從商，人生在世，總有沒法說出口的桎梏，不要苛責自己。”

他也是戰後幾年才明白了這些道理。

父親被軟禁，沒了議長之子的光環，把他當英雄崇拜的人和把他當背叛者斥責的人兩方撕扯着他，贊譽恨不得把他吹成紮夫特的希望，毀譽恨不得他再上次軍事法庭直接槍斃。阿斯蘭也想過逃避，曾經和卡嘉莉在地球遊玩的那大半年有多無憂無慮，回到現實就有多痛苦。

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一方面是他的本性不允許，而另一方面……拼搏是會傳染的，看着卡嘉莉努力的樣子，看到她頂着無窮壓力為他們争取一個未來，他又怎麼可能逃避。

阿斯蘭像哄小孩子似的輕拍卡嘉莉的後背，心說她真的瘦了不少，心疼安慰道：“基拉那裡，我去說吧。他也是關心則亂，冷靜下來後一定能理解的。”

卡嘉莉抹了把臉，緩了口氣：“還是我去吧，剛好有些細節還沒跟他說。”

如果基拉要主導追查這事，說不定讓他直接跟蜜納聯系效率更高，卡嘉莉想着。她拿出終端，正好看見奇薩卡的通訊。

“喂？奇薩卡？”卡嘉莉心裡還想着事，“基拉上了出雲級一号嗎？他應該會跟出雲級一起下地球……”

“卡嘉莉小姐！”奇薩卡打斷她的話，嚴肅道：“剛才基拉桑來了出雲級一号，說是要見俘虜。”

卡嘉莉第一反應是基拉要去找轉移至出雲級的西蒙茲等人：“由他去嘛，怎麼了？”

“不是……”奇薩卡頓了下，似乎在尋找措辭，語氣微妙：“基拉桑……要去您的艦長室找‘希爾達’那小子。”

卡嘉莉：“！！！”

她語速飛快：“求你告訴我你沒讓他進去！”

奇薩卡：“他已經問完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