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自己被保護得太好了,怎麼就忘了,真相到底有多殘酷呢。他和拉克絲不是沒有談過這些事,他對那些仍舊存在的惡行并非一無所知。
偶爾,拉克絲會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垂下眼簾,用其他發生在他們身邊的小事轉移話題。這種時候基拉也習慣了不多問,順着拉克絲輕柔的話語将思緒抽離,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當下。
基拉甚至會産生一種錯覺,孟德爾的噩夢仿佛從未發生過,他隻是個有點倒黴卻也無比幸運的幸存者。
“難道不是嗎?”聽到他自責時,拉克絲表現得好像他的“錯覺”才是理所當然:“和平難道不是我們想要的嗎?”
“……是。”
“那,基拉已經盡全力為此努力過了,不是嗎?”
“是。”
“而且,在接下來得日子裡,基拉也将繼續努力下去,好好生活,對嗎?”
“嗯,對。”
基拉心中重新被暖流充盈,嘴角露出笑意。他知道拉克絲在說什麼,她在引導他去思考該思考的、避免一味的負擔與自責。
拉克絲朝他眨眨眼,笑得狡黠:“嘛,我知道基拉不會就這樣放棄,其實我也不會。”
“拉克絲不會感到無力嗎?”
“會啊。”
他們坐在克萊因宅的溫室内,拉克絲伸長手臂,五指朝着玻璃外的天空緩緩劃過:“有太多太多正在發生的事,太多太多即将發生的事。可惜我不是神,做不到一句‘不可以’,然後人們就停止傷害他人,做不到一句‘要有面包和牛奶’,就把還在饑餓中的人們都喂飽。”
基拉沒有錯過拉克絲眼中的寥落,可那點難過很快就被她藏起:“我隻能……不,但是我可以專注于我所能做到的。”
“隻能”是種限制,“可以”則是無限的力量。
***
基拉臉色不好看,卡納德仿佛抓到了“最強調整者”的弱點,還想乘勝追擊,被普雷亞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雷更是冷着臉沒好氣:“不會說話就閉嘴,你懂個屁。”
卡納德聞言就要蹦起來,又顧忌着普雷亞按在自己肩頭的手,想着普雷亞身體素質差得很,隻好忍氣吞聲地坐回去。
雷按捺住翻白眼的沖動:“先不談技術問題,就算吉布利路能穩定産出新的強化人,他敢把這些人随意投放麼?送給Logos和藍色波斯菊的大人物們每人組個艦隊?用腦子想想,怎麼可能。”
“吉布利路不同于阿茲拉埃爾,他是個商人。”雷的話得到了普雷亞的認同,“吉布利路不會把可能影響到自己财富的技術暴露在同行眼皮底下,更不會拿自己的命冒險。”
雷耐着性子引導道:“我們不妨順着商人的思考方式想想,如果吉布利路要發一大筆戰争财,他會把這些人用在哪。”
卡納德兩手一攤放棄思考:“賣給各個國家?”
普雷亞說了句實在的:“能賣出去的前提是他的‘商品’有足夠的競争力。”
雷把屏幕中的照片重新甩到四人眼前,包括不久前在毀在他們手中的巨大黑色MA炮台。
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卡納德:“你覺得這玩意有競争力?”
卡納德拳頭又硬了。
“……那得看與什麼相比。”
兩人停下眼神交鋒,普雷亞也重新看向基拉。後者看上去點冷淡,可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不等卡納德再出聲,基拉率先說:“這種MA在一般戰場上都能起到決定性作用,就算是精英駕駛員也容易被它的光束網擊墜。”
卡納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基拉,怪叫:“你不會想說隻要有你在的戰場,這玩意就是坨廢鐵吧?!”
雷和普雷亞都回憶了下不久前自由削土豆似的削MA的畫面,眼神微妙。
基拉神色平靜地與卡納德對視:“是,我就是這個意思。”
卡納德瞪大了眼,普雷亞用力摁住他的肩膀,雷則伸手捏自己鼻梁,兩條秀氣的眉毛糾在一起。
雷:“基拉……”
基拉搖頭道:“你誤會了,我不是在誇耀武力,而是……”
他把自己和自由放在商人的天平上,如果吉布利路想把自己的MA賣出更高的價格,有什麼比能力壓甚至擊墜自由更能讓人掏空錢包?強化人也同理。
基拉解釋過後,普雷亞恍然大悟,反而輪到雷跟卡納德一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雷:這家夥什麼時候隻會駕駛的sb變成現在這樣的?軍校進修也不教這些吧?
基拉看上去還很“純良”,他思考了下,視線落在黑色MA的照片上。
雷收斂思緒,問:“怎麼了?”
基拉思考道:“這種機體,根據紮夫特的情報,它在大西洋聯邦出現過,但是……”
普雷亞接過話頭:“但是沒人知道吉布利路到底在哪。”
卡納德也說:“如果有任務、懸賞什麼的需要我們這些外面的傭兵,都是由吉布利路的人來找我們給我們引路,全程都不一定能見到他本人。”
基拉:“傭兵沒有辦法聯系吉布利路?”
普雷亞:“我們有,但那也是單線的,吉布利路有無數個中轉站替他過濾信息。”
基拉眉頭蹙起,他想到與卡嘉莉分開前,卡嘉莉給他的一條“線索”。
“……如果,我是說如果……”
基拉覺得自己現在的想法很荒謬,甚至瘋狂:“如果,我們能開出一個讓吉布利路無法拒絕的價格……”
卡納德聽得莫名其妙:“開什麼價格?怎麼開,由誰開?”
他嗤了一聲:“都說了是單線聯系,我們這種野狗似的傭兵能給主人開價?”
卡納德沒想到的是,基拉居然點頭同意他的話:“的确。對吉布利路來說,我們都是機器和工具,由我們開價,在吉布利路這個使用者眼中分量太輕了,他不會信的。”
雷心頭一跳:“你是想讓奧布的阿斯哈……?”
“不,不是奧布。”基拉感覺自己現在冷靜得可怕,靈魂似乎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平靜地看着另一半沖向極端。
“如果‘我’是籌碼,那最适合抛出這枚籌碼的人是……”
***
“拉克絲·克萊因。”
第二次談話相比第一次正式,也體面得多——除了,拉克絲是被幾位荷槍實彈的傭兵從卧房門口送到會客室,以及領頭的傭兵是位身量頗高、神色倨傲、有着黑發和茶色眼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