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霜居建在逐雲山的西北側,離尉小年的住處不遠。
謝輕雪喜靜,且一人獨居,沒有弟子服侍。
平時,尉小年送東西都是抄近路第一個來這裡,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走。
謝輕雪有什麼需要他幫忙做的,偶爾會在門口給他留張字條。
今天本就遲了,為了等這條帕子幹,尉小年還多耽擱了一會兒,送到時已經是午後。
他不清楚謝輕雪的習慣,怕擾了人午睡,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又趴在門上聽了聽。
“有事嗎?”裡面突然飄出一縷聲音。
尉小年吓了一跳,連忙答道:“師叔,給您送每日的份例。”
“放下吧。”裡面應道。
尉小年猶豫了一下:“還有……還您今日借我的帕子。”
這話一出,裡面半天沒動靜。
難道是……不想理人?
尉小年躊躇着把手裡的東西放在門口的墊子上,打算先回去,門卻忽然被從裡面打開了。
謝輕雪神情懶怠,可能是在睡覺,滿臉寫着疲倦。
“……打擾師叔了。”尉小年忙重新拿起東西遞出去,恭敬地說。
“别放在心上,”謝輕雪接過帕子,卻沒接他手裡的其他東西,“今天原也不是你的錯。”
他想了想,又道:“你最近有空的時候,把那面山上的樹補一補……也不需要多茂密,差不多有個樣子就行了。”
“好,弟子今夜便去。”尉小年答道。
謝輕雪聞言,欲言又止了一下。
“師叔還有何吩咐?”
“……今夜休息一下,明早再補吧。”謝輕雪說。
雖然不知道謝輕雪是什麼意思,尉小年還是答應下來。
他們站在這兒說話的地方,恰是穿堂風的當口,謝輕雪被風一吹,又咳嗽起來。
“師叔請回吧,”尉小年不敢扶他,“我幫您把東西送進去?”
“不必,你幫我……”謝輕雪看了他一眼,“算了,我自己來吧。”
“全聽師叔吩咐。”尉小年态度堅決,直接跪下一條腿。
謝輕雪伸手扶他:“哎你先起來,好好好,你去幫我……打點水,行嗎?”
尉小年感覺謝輕雪扶他的那隻手涼涼的,真就如輕薄雪花一樣。
……打水?
他原地反應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緣由。
逐雲山有南北兩處泉眼,都可打來飲用。
南邊那處在進山門不遠、林掌門所住的覽衆閣南院裡,名為湧泉。南邊幾處院落裡的弟子都是在這裡取水。
山頂北邊的宅子隻有尉小年與師父所住的藏鋒居,以及謝輕雪所住的寄霜居。這兩處都從北面山腳下的一處泉眼取水。這泉水用上好石頭砌出,泉面與台面平齊,曰明鏡台。
因尉小年昨日不小心燒了北面的一片山坡,今天明鏡台上飄了許多草木殘骸和灰塵,短時間内都沒法喝了。
尉小年暗罵自己粗心,這種小事都沒想到。
“師叔先回房休息,弟子即刻幫您打好。”他沖進門内,抄起放在檐下的水桶就奔出去了。
謝輕雪站在原地,望着尉小年拎着木桶,風一般地跑遠。
他想起早上踏入逐雲殿看到這孩子,整個人灰頭土臉,頭上流下的汗和灰塵黏在一起,宛如一隻小煤球。
隻有眼睛還是亮亮的,很有些未經世事的少年感。
謝輕雪将手帕收起來,不由笑了一聲。
讓他去補種些樹木,一是将功補過,二是趁着掌門吩咐前就去補救,也讓掌門增加些好感。
沒想到他立即就要連夜去。
晚上那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誰會知道是他做的?
看着個頭挺高,卻心性單純,仿佛某本小說一開篇的主角人物。
也是少見。
謝輕雪看了看今日送來的份例,和往常一樣是些清蔬淡菜,水果幹糧。
他想了想,回房裡點起了藥爐。
于是尉小年把水缸續滿,打算跟謝輕雪說一聲時,一眼就看到謝輕雪竟然在做飯。
他用的是藥爐和藥罐,罐子裡面卻飄出香甜的氣味。
見尉小年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謝輕雪擡手招呼他過來。
“這山上能煮些東西的地方也就隻有我這裡了。”謝輕雪頗為自得地說,“我做了水果羹,你嘗嘗?”
掌門說過,這山上弟子不許食熱食,會毀傷仙根。
這道理謝師叔沒理由不知道。
尉小年卻也沒問。
他今天一天什麼都沒吃,肚子都叫了半天。
既然是師叔讓吃,吃一點應該也……無妨?
倘若真的被發現,就學今日那幾個師兄弟,一概把責任推給師叔,大概也……
尉小年想到這裡,猛地有點汗顔。
“師叔,”他咽了下口水,“我……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