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雪挽袖給他盛了一碗,放在小幾上:“放心吧,有我呢。”
他這種态度令尉小年更慚愧了。
“中午還沒吃吧?”謝輕雪見他不坐,作勢欲起身去拉他。
尉小年趕緊坐下了。
他吃了一口碗裡的水果,才嚼了兩下,表情逐漸僵硬。
“回頭我跟掌門說說,找個地方給你們弄個廚房,老是這樣吃不好也不行。”謝輕雪自顧自地說着。
尉小年艱難咽下嘴裡的東西:“還、還得雇個廚子。”
“嗯?”謝輕雪本來蹲在爐前低頭攪拌罐子裡的東西,聞言擡頭看他。
尉小年趕緊努力把臉上的褶皺熨平:“沒,不是這個意思……我……”
謝輕雪一怔,忽然展顔笑起來,把自己笑跌在地上。
“師叔!”尉小年立刻過來扶他。
“藥味太重了是嗎?”謝輕雪問他。
尉小年心虛地點點頭:“有點……酸苦。”
“這藥罐經年累月的煎藥,味道不好去除,我自己倒覺不出來。”謝輕雪笑着說,“既然如此,你還是吃點餅子,别勉強。”
尉小年點點頭,一邊啃餅子,一邊眼睜睜地看着謝輕雪把那鍋神秘水果羹喝了半碗。
這位師叔果然有本事啊,他想着。
第二天一早,尉小年在北面山坡筆直一線地挖了十幾個坑。
謝輕雪從逐雲殿出來,走過明鏡台東側,遠遠地看着他。
尉小年看到,趕緊跑下來,與謝輕雪隔着一台池水問好。
“你這是……”謝輕雪困惑地望着那一排土坑。
“準備種樹!”尉小年答道。
“種一排?”
“對,”尉小年認真回答,“我算過了,這一片山坡,橫可種十九課,縱可種六十棵,除去中間的步道……”
“等等,”謝輕雪打斷他,“你打算把山坡上種滿樹?”
尉小年遲疑了:“不……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隻不過,”謝輕雪比劃着說,“要稍微設計一下,草木參差,才比較悅目。”
尉小年哪裡懂這些,呆立當場。
“你且等等,我拿本書給你。”謝輕雪說着,轉身往寄霜居的方向繞去。
“師叔師叔,”尉小年雙手一撐,一步便跳過了明鏡台的池水,“不敢讓師叔勞累,我随師叔去取吧。”
謝輕雪回頭看他:“你開始學功夫了?”
“尚且不曾。”尉小年答道。
“我看你手腳挺利索,或許能學成,”謝輕雪嘀咕道,“也給你拿本入門的書吧。”
尉小年依舊不明所以:“那……謝謝師叔?”
寄霜居宅院不大,房子也隻有三四間。
謝輕雪命尉小年在前廳等着,自己去取書,卻是取了許久也不見回來。
“……師叔?”尉小年想着他身形弱不禁風,别是出什麼事,輕聲喚了兩聲,并沒獲得應答。
宅院裡非常安靜,門口的樹葉翻卷掉落聲都清晰可聞。
尉小年往前走了幾步,向後堂謝輕雪消失的方向張望着。
前廳之後是個四圍的小院,收拾得古樸素雅,門前有茶座和躺椅,幾間屋子的門簾都垂着。
“師叔?”尉小年又喚了一聲。
“來了。”謝輕雪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尉小年趕緊一步跳回門檻内,假裝不曾向内窺視。
“喏,”謝輕雪看起來并不在意,懷裡抱着一沓書向他走過來:“這幾本是初學武功的著作,你可以都試試,看看哪個比較适合你。”
他用下巴點了點最上面那本:“這個是園冶著述,你現在用得上。”
“原……野?”尉小年伸手要接過來,正好看到封面“園冶”兩個大字。
“就是教你怎麼建造園林的,也不用如何研究,找個合适的照搬一下即可。”謝輕雪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認字吧?”
尉小年咬了咬嘴唇:“算是認識吧,跟着鎮上的先生念過幾年書。”
“那便夠了,有不懂的……”謝輕雪把一摞書都扔到他懷裡,激起一片灰塵,偏過頭又咳了起來。
見他咳得有點厲害,尉小年把書放下,到茶幾邊斟了茶水來遞給他。
“有勞。”謝輕雪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終于接上剛才的話,“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會不會打擾師叔?”尉小年忐忑問。
“沒事兒,”謝輕雪笑,嘴角的弧度恰似茶杯中的漣漪,“我平時不忙的。”
實話實說,謝輕雪确實是逐雲山三位仙師裡最不忙的一位。
尉小年的師父劉仁厚,是林掌門的大弟子,不但要管派中武器打造、采買用度,還要兼管賬目往來、人丁造冊。這些活計都于練武無益,是以收的弟子往往幹不了多久就會請辭,總是留不住人。
派中還有位沈仙師,名沈攀星,據說武功超群,名下弟子不少,平日裡常常在外活動。
而謝輕雪,既沒收過什麼徒弟,也沒承擔什麼工作,更沒聽說和人有什麼交際。
隻聽說他待人很好,卻也隻是好在表面的那一層。
至于說他身體不好總是在養病,尉小年的觀察結果是:大概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