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小年眼睜睜地看着謝輕雪咳嗽了一陣,垂下頭似乎沒有力氣起來。
他上前去扶,隻見人已經目光渙散,臉色慘白如雪,閉着眼晃了兩下,在自己懷裡沒了意識。
好像連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尉小年小時候住在鄉下,跟着祖母養過一群鴨子。
小鴨破蛋而出前,會在蛋裡面啄很久的殼。祖母說不可以去幫忙,要等它們自己攢夠力量,把殼頂破。
尉小年在鴨舍前蹲到腿發麻,實在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悄悄幫其中一隻把殼剝開了一點。
沒想到裡面的雛鴨尚未完全脫殼,被剝開的地方竟然見了血。
——後來他見到血就慌的毛病,就是那時候造就的。
好在及時收手,那隻小鴨慘叫了幾聲,最後竟然無恙地活了下來。
鴨子破殼之後渾身是濕漉漉的,曬幹以後才變得毛絨絨,像許多有了生命的小毛團。
那段時間,尉小年每天都在跟小鴨子們玩,觀察着這些小小的生命。
有時,他會捉住曾經差點被他揠苗助長弄死的那一隻,放在懷裡攏一會兒。
小鴨子一開始會掙紮,但被攏住的時間長了,就會變得溫順,甚至會在他懷裡毫無防備地睡着。
後來,就像所有小朋友的童年慘痛回憶一樣,這隻小鴨子生病了,漸漸沒有精神地虛弱下去,在他的懷裡一點一點地沒了氣息。
尉小年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它。
孩子們總是會這樣,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有關系,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
就這一點來說,尉小年覺得自己可能從未長大。
他不可避免地慌了神,抱着人出了門才發現外面還在下雪。
謝輕雪的頭從他胳膊上向後垂着,長發廣袖幾乎掃到地面。
尉小年心髒跳如鼓擂,又艱難地把人抱回床上,一個人沖去逐雲殿後殿,林掌門的住處。
林掌門到底是掌門,聽他講完情況,神色鎮定,命他去山下叫相熟的大夫,自己帶了兩個弟子,先去寄霜居照看謝輕雪。
夜已深了,幸好尉小年對下山的路還算熟悉,借着月色一路狂奔也沒出什麼岔子。
但帶着大夫再回來的路,就不是那麼好走了。下雪天車子打滑,駕車的馬都不敢疾馳,一步一步慢慢往上挪。
尉小年心急如焚,眼看離山門不遠,幹脆停車拴馬,連藥箱背着大夫跑完了最後這一段路。
寄霜居位于山頂西北角,要快速到達,可避開上山下山的路,直接從西邊一片長長的竹林穿過。
這片竹林旁的山頂便是逐雲山的峰頂,上面矗立着整個山頂最高的雲丘塔。
這裡平時沒什麼人走,也算是一個清淨練功的去處。
尉小年背着大夫從竹林裡月光灑下的陰影中匆匆穿梭而過,忽然聽到寂靜的林中穿來一聲炸響,中間夾雜着金石碰撞的聲音。
他腳步停了一停,看到竹林裡吟松樓的位置附近亮起了點點火光。
吟松樓是沈攀星所住的府邸,就在雲丘塔以西,竹林中段附近。
難道是走了水?
想到那邊謝輕雪還生死未蔔,尉小年在心裡暗罵一聲,加快步伐先往寄霜居方向跑去。
謝輕雪這病雖然看着可怖,實際隻是因為身體太虛弱。加上肺部受寒後,習慣用微薄的内力勉強壓制身體的不适,一時壓不住爆發出來,難以抵禦便暈厥過去。
林掌門過來後已經給謝輕雪度了靈力,大夫又施了針,謝輕雪吐了幾口黑血,不多時便呼吸順暢了許多,隻是臉色依舊很差。
大夫下了藥方先去熬藥,囑咐盡快給病人吃點東西,等下好吃藥。
林掌門擔心謝輕雪不喜歡其他弟子見到自己的病況,沒讓随身的兩名弟子進門,安排他們在門口等着。
之前施針時,幾個人都手忙腳亂,這時候才聽到那兩名弟子在外叩門的聲音。
林掌門出去開門:“何事?”
“掌門,”其中一名弟子急慌慌地道,“剛才看到雲丘山那邊有火光,怕不是走水了?”
林掌門看了看山下,果然看到零星亮光,還有煙霧緩緩升起。
“是吟松樓那邊,雖冬季幹燥,但攀星在山上,應當無虞,”林掌門捋須道,“你們倆去看看,我随後就到。”
林掌門掩了門回來,尉小年已經弄了碗粥在床邊躊躇。
“喂不進去?”林掌門走上前扶起謝輕雪,手法強硬地掰開謝輕雪的下巴,示意尉小年喂粥。
這看上去其實有點殘忍,但林掌門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想必這樣做過很多次。
“林掌門,這……”
尉小年抖着勺子下不去手。
“無妨,你要是怕,把碗給我,我來吧。”
林掌門沖他伸出手,暫且放開了謝輕雪的臉。
尉小年看到謝輕雪下巴上剛才被他掐着的地方已經被弄紅了一片。
這麼大的力度,謝輕雪也沒醒,隻微微地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