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謝輕雪來說,可能隻有這一擊的機會。
林掌門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所以在謝輕雪的身形出現的那刻,林掌門立刻指揮大家變了陣型,以自己為頭陣,配合謝輕雪的攻勢,集合所有人之力,同時向對方擊去。
李若輕站在原地動都未動,隻結印在身周形成了一個靈力流動的防護罩。
林掌門一隊人站得近,攻擊的力度後發先至,徑直撞在這個防護罩上。一聲碰撞之後人仰馬翻,隻給這個罩子破開了小小的一個縫隙。
而謝輕雪随後而至的劍光就從這道縫隙裡鑽進去,如流光般刺向了李若輕的眼睛。
一擊即中。
謝輕雪在這一擊裡用盡了所有力氣,收招後被四散的靈力波及,後退了幾步,竟然站都站不穩,跌坐在地上。
林掌門等人也已是強弩之末,氣喘籲籲地拎着劍,關注着李若輕的動向。
李若輕還站在原處,左手捂着雙眼,有鮮紅的血液順着他手腕滴下去。
謝輕雪以劍拄地,擡頭望着眼前的敵人。
短短一瞬的靜默後,謝輕雪倏然擡起頭,向後揮手勉力喝了一聲:“退!”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萬籁俱靜之時,所有人都聽到了。
林掌門一愣,提起劍一手結防禦印,另一手向前一伸,抓住謝輕雪的衣服要将他拉到自己身後。
其他的弟子也不需要第二遍提示了,齊齊結印向後退去。
幾乎就貼着他們的腳尖,紛紛落葉和碎石如風卷殘雲般席卷而來。
來不及了。
林掌門伸出手的瞬間就知道來不及了。
謝輕雪還半跪在地上,一瞬不眨地看着眼前風暴驟起的景象。
這是李若輕受傷後的絕地反擊,不留任何餘力。
但,這也是最後一擊了。
困獸猶鬥。這一擊用出來,他們不沾血是不太可能了。
好在波及範圍内的人不多,林掌門和沈攀星尚有餘力自保,其他弟子站得遠又退得及時,應當無礙。
于是這毀天滅地的招式隻能用在他這樣一位羸弱不堪的人身上,未免浪費得有些好笑。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流星般的光芒從天而降。
那顆指引林掌門走上逐雲山的流星,由于時間過于久遠,沒能在謝輕雪的腦海裡留下什麼印象。
在後來的很多年裡,無數個仰望星空的漫長夜晚,他一直引以為憾。
但今天這顆星星,卻是為他而來的。
因此謝輕雪睜大眼睛,看清了它墜落的每一個細節。
看到它挾着不由分說的靈力,帶着來自遙遠空氣中的長風與灰塵,義無反顧地紮入自己面前的土地,插在這即将被摧毀的自己的肉身和那場風暴中間。
看到緊握着劍柄的手掌裡,長出蜿蜒的鮮血滲進紋路。那是它的主人為了使出全力,不願退後半步,而被豁開的血肉。
在這樣強勁而剛硬的攻擊面前,原本任何武器都會難以抵擋而裂成碎片。
但它擋住了。
那些失了目标的靈力之擊隻能繞過它的庇護,向着周圍四散開去。
這一招之後,李若輕終于動了。
他向着這個方向走了兩步。
謝輕雪拄着劍站起身,也将身前的尉小年扶了起來。
在敵人面前,斷沒有跪着的道理。
林掌門還想提劍往前沖,被沈攀星攔住了。
靜默之中,他輕輕地對林掌門搖了搖頭。
一個時辰前,整個逐雲山上都感受到了李若輕那股強大的内力。
當時大部分弟子跟着沈攀星在竹林練功,謝輕雪和劉仁厚則在逐雲殿陪林掌門喝茶。
“上一次就是這個人,”謝輕雪立刻判斷道,“那次他沒有發現地下密室,也沒發現我們的蹤迹,就沒上來。”
這次山上人多,他一定會上山。
“可不嘛,這人此時正在上山。”林掌門說,“小雪,你說怎麼辦?”
“事到如今,保存大家性命最為重要,”謝輕雪說,“師父和劉叔去竹林找沈師弟,我先回寄霜居略作整理,稍後去竹林會合。”
“我也得回去一趟,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把咱的密室再掩蓋一番才好。”劉仁厚念叨着,從逐雲殿的側門往藏鋒居去了。
他們都沒料到,來人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将他們打得幾乎無還手之力。
如今,李若輕已經看不見了。
方才謝輕雪的一擊傷了他的雙眼,不但令他目不能視,而且令他靈力大打折扣。
本以為李若輕會暴怒之下瘋狂散功複仇,沒想到他竟仍存理智。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出招仍留着餘力。
因而雖然視力被毀,他的靈力依然可以像靈巧的觸手,大緻探索出周邊的情況。
隻見他泰然自若地走過來,向着尉小年點了點頭。
“你的劍,是什麼劍?”
他毫不鋪墊地這樣問道。
謝輕雪心裡明白,這不僅僅是個詢問。
他看了尉小年一眼。
剛才擋了那一下重擊,尉小年也受傷了,有血迹挂在唇角,被他自己潦草擦了。
“此劍,名喚逐雲。”尉小年的聲音還是溫和而幹脆,是少年人的聲音。
李若輕沒再說什麼,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