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過,真的打不過。
由于他早就苦心做好了預警,林掌門表現得也非常沉穩,先讓張明二明和尉小年去外面等着。
“師父這次信我了吧?”謝輕雪問。
“并非不信你,”林掌門苦笑,“隻是……不願信罷了。”
沈攀星畢竟是他們從小看大的孩子。
他聰慧有天分,又肯努力,在林掌門的傾囊相授下,幾乎是一出江湖就嶄露頭角。
當然,謝輕雪也沒少文山筆海的替他造勢。
也正是因為有了他,逐雲山才被江湖人看到,成為新興門派裡重要的一支。
但漸漸地,沈攀星的所思所想,不再是林掌門和謝輕雪能夠理解的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沈攀星開始對殺人毫無顧忌的時候嗎?還是從他開始迷戀火器、對快速增強功力異常執着?
人一旦踏上那窄窄的天梯,就隻有向上的路可走。
謝輕雪能理解他,但意識到事态不可控制時,已經太遲了。
這次林掌門帶大家下山,隻是一個試探,看看會不會迅速被大道派找到準确的位置。
至于戰鬥,他們本來就沒有勝算。
林掌門歎了口氣:“其實就算是他想要這個掌門之位,我……”
謝輕雪沒說話,但他們都知道沈攀星想要的不止這些。
“走吧,”謝輕雪将沒說出來的話随着最後一口茶水咽下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别一會兒真的打起來了。”
院子裡,沈攀星已經率領弟子們列好陣型,嚴陣以待。
他的側臉看起來專注又嚴肅。
雨水如同細密的針,從微涼的空氣中垂直而下,一根根沒入他的頭發和衣衫。
林掌門站在檐下,清了清嗓子。
于是半柱香後,李若輕站在院門口,一掌劈開虛掩的木門,隻見林掌門站在正中間,兩邊分别站着謝輕雪與沈攀星,身後整整齊齊列着兩隊弟子。
沒有人拔劍。
謝輕雪甚至還悠悠閑閑地舉着一把傘,遮住了淩亂的雨絲。
“李仙師,”林掌門打了個招呼,“又見面了。”
李若輕不太确定地打量着他們:“林掌門這是……投誠?”
林掌門搖搖頭,攤開雙手:“任君處置。”
“這敢情好。”一個聲音從大道派裡響起。
林掌門的笑容倏然收了。
是韓月霜。
這下可算是仇人相見了。
韓月霜華麗的衣服都被淋濕了,頭發黏在臉頰,嘴上害挂着一抹笑:“不戰而屈人之兵,多不好意思。”
他的手握在劍柄上,緩緩地抽出一截。
林掌門也握住了自己的劍柄。
李若輕用手肘擋了一下韓月霜抽劍的手,看他的眼神裡多了些警告。
“不打就不打,”韓月霜僵了一下,又恢複了笑嘻嘻,将聲音壓低了些,“還有的是機會。”
李若輕沒什麼表情地揮手示意手下上前,将逐雲派衆人的劍悉數收繳。
尉小年交的那把劍一整個黑乎乎的,引得對方多看了幾眼。
謝輕雪用眼神提出疑問。
尉小年歪了歪頭,閉了下眼,表示自己把劍給藏起來了。
“不許傳音。”李若輕看到,警告了一句。
尉小年和謝輕雪同時露出無辜的表情。
天地良心,他們隻是用眼神交流,一個字兒也沒傳啊。
之前謝輕雪和林掌門本以為會被就地關起來,但被收繳了武器後,李若輕又命他們排好隊,上逐雲山去。
謝輕雪不由望山興歎:“早知道就不下來了……”
“師叔,要不我背你?”尉小年站在他後面提議。
謝輕雪回頭看他,眼角含笑:“好啊。”
尉小年挑起眉。
“都閉嘴!”韓月霜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快點走!”
謝輕雪被他吓一跳,誇張地捂着胸口咳嗽,尉小年連忙給他拍背。
韓月霜盯着他們恨得牙癢癢,又去摸自己的劍柄。
“好了,”林掌門勸解道,“小雪冷不冷?石階路滑,等下你打好傘慢些走。”
沈攀星在旁邊哼了一聲。
“小星,你走前面,帶着弟子們,”林掌門轉身命令道,“我斷後,小雪跟着我就行。”
面對如此屈辱的局面,逐雲派的弟子們倒也并不慌張,跟着沈攀星有序地走出院子。
天色漸漸黯沉下來,雨也漸漸停了。
林掌門走出院子後在那棵枯樹前停了停。
雲開雨散,擡起頭隻見一輪月亮被盤虬的枝條分隔成無數小塊。
人間亦難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