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無事的消息早已彙報進宮内。
回京一路雖有插曲,但慶宴還得按規矩操辦。
皇帝的緊張與憤怒隻維持了一炷香時間,反倒是底下的韓宰相滿頭大汗,一個勁地看向殿外。
他不僅在擔心韓沐青,心裡還更怕有心人會旁交側擊李佑,怪罪韓家。
今日返朝,李沫璃特意抛開那些衣冠麗服,選擇那件略為樸素的白衣。幼時聽母妃提起,她當年與李佑一見鐘情時,穿的就是一件普通白衣。那時的肖氏,年齡也與李沫璃相仿。李佑一直把肖氏的死歸咎于弟弟,她就是要讓李佑看着自己想起她的母妃,想起他們過去的種種與誓言,刺激李佑,讓他做出一些被世人厭嫌議論的事。
“玥然見過父皇、母後,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母後千歲千歲千千歲。”李沫璃恭敬極了,滿面笑意行完禮,目不轉睛地看向李佑。
她清楚看到對方笑盈盈的臉頰變得僵硬,為了維持儀态而故作無事的強忍怒意。
玥然是皇帝随意封給她的名号,而李沫璃這三個字卻是李佑和肖氏精心命名的。自從肖氏亡故,李佑就再也不稱呼她為璃兒,也不知道是為了逃避還是因為憎惡。
“玥然不用多禮,這麼久沒見,官家甚是想念,舟車勞頓,你快去坐着歇息。”明眼人都能發現皇帝有些不對勁,父女離别重逢後,肯定都會依依不舍的叙舊,而李佑分明是不想見到李沫璃,将對方往一旁趕。
李沫璃得逞淺笑,并未聽從李佑的吩咐,反而更向前進了幾步,“我特意從西北之地為父皇和母後準備了禮物,還望父皇和母後賞見。”
見身旁的男人許久未回應,左右的官員都在注視着他們,唐露隻好替他開口,“璃兒有心了,拿上來吧。”
太監将一大一小的兩個木箱端上,李沫璃讓人揭開大木箱,裡面陳列着許多胭脂水粉妝品。她特意從中拿出一盒凝脂呈上,“這是西域上品凝脂,養顔潤色,數量稀少,璃兒求了許久才得到。”唐露見後,滿臉喜色收下。
而一旁的九五之尊卻不像唐露那般高興,太監剛将小箱打開,他的拳頭便緊握起來。
“聽說父皇之前最喜愛的玉笛不見了,孩兒尋遍西域,才找到一支與其相似的玉笛,望父皇笑納。”
肖嫔妃亡故後,皇帝不顧大臣阻攔,強行将肖嫔妃的宮殿改成陵墓,将肖嫔妃葬于此,不準旁人靠近。那支玉笛,是肖嫔妃贈給李佑的信物,被他擺在陵台上。可某夜宮殿突然走水,滾滾黑煙彌漫整個陵墓,待大火撲滅時玉笛便消失不見。
唐露自然看出了不對勁,她心底一沉,微微側頭觀察李佑。隻見他脖間青筋暴起,狠狠瞪着那玉笛。太監顫顫巍巍地遞上禮物,還未開口,便被李佑搶過玉笛重摔在地上,碎成三瓣。
“皇上息怒!”
唐露緊忙示意太監清理地闆,将那支破碎的笛子丢走。
整個皇宮都知道大公主玥然殿下與聖上不對付,兩人要麼一見面就在争吵,要麼直接幹脆不見。要是換個旁人,早就被賜死了幾百回,可虎毒不食子,更何況李沫璃還是他曾經最愛的女人之女。就算李佑會起殺心,李沫璃也笃定對方絕不會在明面上殺自己。暗地裡就更别說了,自己手上還有半個大理寺,而且她的身邊高手雲集,除了今天的意外,還沒有人能近她的身。
龍顔震怒,臣子皆恐,唯獨李沫璃例外。大家原本以為五年磨練能削去李沫璃的鋒利,卻不想到對方竟是一成不變,“看來父皇這是不喜歡孩兒的禮物了,也是,皇宮裡什麼稀奇都有,這種沒有價值的東西自然配不上父皇。”
宮殿裡安靜極了,隻能聽到皇帝氣急敗壞的重呼吸聲。
隻要是與肖氏有關的事情,李佑都會異于常态。
“夠了!”李佑呵斥李沫璃,命令她立刻入座,“去你該去的位置。”
李沫璃心滿意足,既然對方已經認輸,那麼她就沒有繼續下去的道理了。她拎起裙擺,跪坐在主位上,意味深長地看了李伍祁一眼。李伍祁早就習慣了阿姊與父皇的争吵,他自然是不擔心李沫璃,但這還是第一次當着這麼多官員的面,惹得皇帝震怒,他怕會被有心之人鑽了空子。
李佑并不會主動責罰李沫璃,因為他早就表明過毫不在意她。責罰表示在意,在意了就會有更多的人要她的命。他雖然不愛這兩個孩子,但畢竟是肖氏的血脈,能活着就好。
樂官奏樂,舞姬載歌載舞,宴會如舊舉行。
李佑滿目春光,似乎已經把剛才的插曲遺忘。幾曲過後,他才想起來正事,眼神示意小兒子出座。
“父皇,孩兒許久未見到皇姐,想先敬皇姐一杯酒。”
李佑點頭允許。
敬酒一事,本應在皇帝離開宴會後才能進行,但請酒之人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李榮雙手呈杯,緩緩走向李沫璃身旁,“大姐,好久不見。”
“五弟有心了。”李沫璃雖瞧不起這個弟弟,但礙于衆眼,她還得依禮法回敬對方。
簡單叙舊問好後,李沫璃剛要坐下,便被李榮的話大聲打斷,“弟弟聽聞皇姐遇刺,心驚膽戰,如今皇姐毫發無損,弟弟甚是驚喜。
“隻是不知何人這麼大膽,敢在京城裡刺殺皇親。”
官員們聞聲皆朝向他們,隻有韓安惶恐地看向李佑。
李佑突然變得面無表情,揮手叫停樂舞,聲音凝重:“玥然,遇刺一事,官家會給你一個交代,定讓大理寺查個水落石出。”
事實上,這些刺客都是李榮養下的死士,但主謀卻是李佑。他安插在李沫璃身邊的人早就将李沫璃的計劃禀告給他,李沫璃想要通過誣陷來壓垮李榮,想法不錯但漏洞百出,隻要有人收買或威脅那些人,真相很有可能被全盤托出。而且李佑也不想讓老四登上皇位,不僅僅是因為他偏愛李榮,還與李伍祁這個人有關。李伍祁沒有任何謀略,心也不夠狠,隻能依靠自己的阿姊,注定不能在帝王之路上走遠。
他将計就計,既能去去李沫璃的銳氣,又能借勢打壓韓家。
李佑囑咐李榮隻能對李沫璃的心腹下毒手,可李榮的母妃卻讓他對李沫璃下死手。就憑李沫璃與李佑的關系,就算死了,李佑也不會怪罪下來,哪怕沒死,李佑也不會知道當時的情況如何。
好一個借刀殺人。李榮和李佑之間的眉來眼去,早就被李沫璃盡收眼底。對于他的承諾,李沫璃沒感到絲毫溫情,隻覺得惡心作嘔,可她還得裝作一副懂事的模樣,“謝父皇,不過那些刺客都已自盡,恐怕大理寺也極難查清,費時費力不說,大理寺要查審的案件諸多,不能因為孩兒一人耽誤了國事。孩兒如今平安無事,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
“皇姐不可,若是不徹查此事,怎能給你和那些百姓一個交代?放過那些人,不僅有損皇家顔面,還會引起百姓的恐慌。請父皇、皇姐三思呐。”
“榮兒所言有理,玥然不必分憂,大理寺威名顯赫,若是連皇族遇刺一事都查不明白,還要他們有何用。通知大理寺,官家隻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李佑他們一唱一和,絲毫不給李沫璃任何插口的機會。
查案已是闆上釘釘的事,大理寺中有肖氏的人,他們必定會更用心辦案。以防萬一,看來必須得讓妗月她們除去自己之前安排的那些人。李沫璃攥緊拳頭,低頭咬牙切齒說:“謝父皇。”
就在李榮以為事情告終,重返席位時,坐在龍椅上的男人又發起話:“接駕一事,官家不是特意委托過禮部,讓他們檢查京城裡的安全了嗎?是誰負責的這件事?”
韓安手中的酒杯滑落,砰的一聲掉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