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們在小山村裡痛快地吃了一頓烤熊肉,并與村民共享,把一隻熊分得幹幹淨淨。考慮到我們要趕路,便把熊皮也留給了村長。村長非常高興,第二天派人把我們送出很遠,還送給我們一些物資,賓主盡歡。
接下來兩天,我們曉行夜宿,一心趕路,再沒遇上什麼波折。江陵和上庸之間這條路,快些走的話大約七八天,走慢點要十多天。我和司馬昭身上有傷,張昀體質較差,因而走得并不快。按照這個速度估計,回到江陵大約正好需要十天時間。
走到第四天的時候,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天我們沒趕上宿頭,迫不得已隻能露宿。熊焱他們帶着簡易營帳,便在山林中找一塊較為平坦的地方,清理出來,生好篝火,壘砌竈台,紮下營帳,作為過夜的營地。他們在紮營的時候,我便與筚紅棘一同查看四周。
當時并未發現有什麼異狀,營地搭在一條小溪旁,方便就近取水。隔着小溪是幽深的樹林,營地這邊則是灌木雜草為主,我們也清理過了,防止野獸藏身,也防止篝火不小心引燃周圍植被造成火災。我們人多,簡易營帳的數量不是很充足,筚紅棘便說他不睡營帳。我問他睡哪,他找了一棵樹,爬到了半空中粗壯的樹枝上。
照理說有這樣全方位的立體警戒,我應該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也沒發現任何異狀。然而當晚圍着篝火吃飯的時候,我總是莫名感覺身後像有芒刺在背,沒來由地汗毛倒立。我幾次借機查看身後,黑暗之中什麼也看不到,卻更增加了恐懼感。看看周圍其他人都談笑如常,我覺得自己可能是神經過敏,便沒有聲張。
那天晚上我沒睡好,把環首刀壓在枕頭下,大半夜都沒睡着。同一個營帳的司馬昭和張昀睡得十分香甜,我很是羨慕。薄薄的營帳阻隔不住外面的光亮,看到徹夜燃燒的篝火旁始終有值夜的人輪班看守,我感到安心,不安和恐懼漸漸消散,後半夜睡得還行。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帳篷裡其他人還在睡。我走出營帳,遠遠找了個僻靜之處方便。早上的林間空氣清新,卻沒有聽到一絲鳥鳴。我方便過後返回營地,荜紅棘也從樹上下來,迎面和我打了個招呼。
“你剛才是去方便了麼?”
我有點尴尬,沒想到他頭一句話就是說這個,讪笑道:“是啊。你在樹上是不是能看到?”
哪知他并無笑意,也沒有跟我玩笑的意思,依舊闆着臉一本正經道:“山林中不安全,最好不要單獨去方便,至少兩人結伴。”
我“哦”了一聲,想起前幾天的那頭熊,确實有些後怕。這幾天路上順利,熊帶來的恐懼有些淡化了。但荜紅棘說的沒錯。山林危險,不知道是否有未知的野獸埋伏在草叢灌木中。
“知道了,确實是我疏忽,今後一定注意。不過這片森林裡好像沒什麼東西啊。剛才我去方便的時候,連聲鳥叫都沒聽到。”
荜紅棘雙眼一瞪:“你說什麼,沒有鳥叫聲?”
“是啊。”我莫名其妙,“你在樹上有聽到嗎?鳥叫。”
“營地附近,鳥鳴十分活躍……不過你這樣一說,你剛才過去方便的那個方向,确實沒有什麼飛鳥活動的聲響。”
“哦,或許是那一代沒什麼鳥築巢休息吧。”我不以為意。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被什麼東西驚動,四散飛走了。”
他緊盯着我,盯得我毛骨悚然。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沒來由的恐懼感,那種被什麼東西緊緊盯住的感覺。難道這附近的樹林中,真的藏着什麼猛獸?
見其他人大都還沒出營帳,我壓低聲音問荜紅棘:“昨天晚上你有沒有發覺什麼異狀?”
他搖頭:“沒有特别之處。怎麼,你發現了什麼?”
“我……我昨晚一直感覺不太對勁,好像周圍的樹林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盯着我們似的,讓人很不舒服。但我看你們其他人好像都沒有這感覺,不知是不是我多心……”
他聽了,瞅着我打量片刻,低聲說了句:“你不是害怕吧……”
我哭笑不得。我可不就是害怕麼!雖說我已經沒有剛來這邊時那麼不适應黑暗了,但在荒郊野外的山林之中,人又這麼少,心底的不安和恐懼發作,我也無可奈何啊。
“我不太習慣野外環境。”我小聲為自己辯解。
他難得地笑了:“荜紅棘本來敬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漢大丈夫,不想區區山林,竟能使你懼怕。”
我臉上一紅,幹脆耍賴:“你就笑話我吧,哼!盡管你從小長在山林之中,我就不信你從出生就不怕黑!”
他笑答:“确實不曾怕過。”
“好、好,荜帥你是真·天不怕地不怕的勇猛男兒,我不跟你比!怕黑怎麼了?怕黑怎麼了?不懼黑暗,怎知光明可貴啊!”
他的笑容中滿是包容,低沉的嗓音猶如染上霜意的秋日山林,沉穩冷靜。
“有荜紅棘在,山林絕不會傷你分毫。”
我突然就覺得安心了。
或許是我跟荜紅棘說了實話的緣故,當天他一直很警覺,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在留意些什麼。傍晚時分我們來到一處村落,與村民借了房屋落腳的時候,他找到我,輕聲對我說:“叫司馬昭先回江陵,你覺得行嗎?”
我一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