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很擔心京城洛陽的動向,但曹叡離京之後,我就沒法得到第一手的最新消息了。作為一個外将,朝廷中的事本來也不是我應該過多關心的。等了差不多一個多月,我才收到從洛陽寄來的第一封信,卻不是曹叡寫給我的,而是曹植。
這封信的到來也是出乎意料的。曹植是朝臣、又是親王,我則是統兵的外将,我們兩人的身份是最不适合有私交的,若是被别有居心的人抓住把柄,甚至有可能殃及身家性命。然而我忐忑不安地拆開一看,卻發現這封信不是私交,而是“官方”的。
是曹叡讓曹植寫這封信的。曹植在信中說,皇上不便親自寫信給我,便委托他代寫這封信,向我轉述皇上對我的思念和關懷,請我放心閱讀。在這封信裡,曹植詳述了京城謠言事件的前後經過。想來是曹叡知道我在意這件事,特意讓他寫信告訴我。
京城流傳曹叡在江陵城遇刺的謠言,其實早于九月初九重陽節行刺事件的真實發生。
曹植說,自從曹叡禦駕親征之後,京城便有點不太平。先是洛陽附近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導緻洛水和伊水水位暴漲,部分地區農田淹沒、房屋倒塌,洛陽城内城外都有許多受災的民衆。赈災這件事就讓朝廷忙了一個多月。大量災民會給京城帶來不穩定因素,以陳群為首的留守官員們不敢大意,悉心應對。好容易把這件事處理得差不多,京城周邊地區穩定下來,災後重建穩步展開,大家剛要松一口氣,有關曹叡的謠言卻多了起來。
先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傳言,皇帝在西北前線受了傷,生命垂危。陳群緊急派人去長安核實,确認消息是假,大家才放心。後來西北戰事平複、諸葛亮撤軍,曹叡派人回洛陽傳遞消息,同時告訴朝臣們說自己要南下荊州巡視,暫不回朝,朝臣們的心又開始七上八下。
遇刺的傳言,最早是在八月底出現的。到底是誰傳出來的,至今也沒有追查出來。不同的是,這一次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連陳群和曹植都分别從不同的渠道獲得消息,并都以為對方已經知道了。曹植火速進宮去見自己的母親、太皇太後卞氏。見過大風大浪的太皇太後勸他先不要着急,等派人确認了情況之後再決定。所以,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劉放那道奏折中所說、有人要擁立自己繼任皇位是怎麼回事。
回京之後從祖母口中聽說了這件事的曹叡,選擇相信自己的叔父。但對上書江陵的劉放,他也當作沒有這回事一樣,并未特意追究他的責任。
曹植說這件事最終的結果可以說是不了了之,曹叡的立場也很艱難。他說自己在内、我在外,希望我們能夠同心協力,成為曹叡和大魏朝最堅實的支柱。
這封信總算讓我放心下來,感覺努力沒有白費,盡管為此差點大鬧一場。但願随着時光的推移,曹叡能夠繼續保持信任别人的能力,千萬不要變成曹丕那種疑心病。
我寫了回信給曹植。考慮到這封回信很有可能也會被曹叡全文看到,我沒寫太私人化的東西,倒是花了不少筆墨表述曹叡離去後的思念之情,也顧不上在意曹植的觀感了——不要臉就不要臉吧,反正不是外人。
很快,随着司馬懿在宛城正式就任,荊州地區的統帥風格也随之一變。上一任夏侯尚的作風是比較随性的,因為夏侯尚本人與荊州幾乎所有将領都認識,甚至都曾經協同作戰過,彼此熟悉,不需要太多的溝通。後期夏侯尚身體一直不好,風格更趨松散。而司馬懿是從中央朝廷空降而來,在荊州地區既無根基也無威望,大部分将領甚至都沒見過他的面。因而他上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調研”。他親自去過襄陽、樊城、江夏等重城,實地考察城防,順便也跟守将們見見面。他唯一沒去的重城大概就是上庸。當然,他也沒浪費時間再跑一趟江陵,隻是讓我寫了份報告,詳細彙總了江陵的兵員、物資等數據。
我的直覺告訴我,司馬懿這些動作隻是剛剛開始。他自從接下這份任命開始,就是認真想做好這件事的。我也不太清楚曹叡有沒有在宛城與他談及統一天下的理想。如果他這樣做了,以司馬懿的能力和野心,會積極開展工作也是理所當然的。
最為不安的人也許就是孟達了。在我按照司馬懿的要求遞交述職報告後不久,破天荒地收到了孟達寫來的信。信中他旁敲側擊地詢問我,與司馬懿交情如何、他對我的述職報告做何要求。我想孟達自己應該很清楚,因為某些不方便公開談論的原因,司馬懿對他相當厭惡。
這樣的情況,或許隻能說一句自求多福。畢竟這種結仇原因,的确不常見。
在日複一日相似的生活中,太和二年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