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盡力了,這不怪你。趕緊去休息吧,明天開始有的忙了。”
他沒有離去,卻問我:“那将軍也會休息嗎?将軍也很疲憊了,明日同樣有如山的事務等待将軍拿主意。”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可神經像是被繃緊到極緻的琴弦,我根本沒有半點睡意,也不認為自己能睡得着。因為神經繃得過緊,腦内血管承受了高壓,一下一下跳動着發出鈍痛。
“我頭疼。”我說,“大概睡不着。我再待一會,想想明天要怎麼安排接下來的事。”
陳慶道:“既然如此,屬下懇請留在将軍身邊陪伴。将軍不休息,屬下也用不着休息。”
我猶豫了一陣。我知道我不應該接受,不應該要他陪着我。可除了他,我也沒法期待别的人能夠在這個時候陪着我了。于是我用默許的方式代替了正面答複,隻說:“你去換了衣服,洗洗臉吧。”
等他再回來,已經脫下汗濕的軍服,洗了臉擦了汗,換了幹爽的便服。我也不再留在沙盤前無意義地徘徊,坐在案前靜下心來,開始草拟天亮後要送出去的報告。
夷道城失守、損兵折将,必須在第一時間上報給我的頂頭上司司馬懿,不能有任何耽擱。同樣,司馬懿接到通報之後也有義務在第一時間上報朝廷。蜀漢不宣而戰、偷襲得手,實際上已經正式開啟站端,雙方即刻便進入戰時狀态。後續會如何發展、要如何應對、是否需要别處增援、是否有可能在别處開辟戰線,都會随着蜀漢軍隊的進一步動作而做出判斷和調整,不是我單方面能夠掌控的。
除非,我能在短短數日内憑借一己之力擊退這次進攻、重新奪回夷道城,可能不必驚動洛陽朝廷。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在哪裡跌倒在哪裡爬起來,速戰速決。但是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蜀漢方面動員的兵力不少,拿出的誠意也是空前,事情可能沒有那麼容易解決。因而怎麼來寫這第一份報告,讓我有幾分為難。
陳慶進來之後,我放下毛筆,示意他坐下,問他方才出去搜索的具體情況。他告訴我,士兵沿江向上遊走了大約十幾裡,水軍的兩艘配有夜燈的戰船也盡力搜尋,但無論岸邊還是江面上,都沒有任何發現。我歎了口氣。
“我也知道不太可能有什麼發現……”
“屬下認為天亮之後再擴大搜索範圍,或許能有發現。”
我搖頭:“算了吧,不用再白費力氣了。仔細想想,義權即便沒有當場戰死,被俘的可能性也比逃脫要大得多。奢望能在江陵附近找到順流而下至此的他,本就是癡人說夢的想法,求個心理安慰。”
他低聲安慰我:“将軍不要過于悲觀,或許夏侯校尉福大命大。”
我不抱希望地點點頭。我當然希望弟弟能夠福大命大,但我現在不得不考慮,倘若夏侯和僥幸未死而是被蜀漢俘虜,有沒有可能将他贖回來。
又或許,明天我就會收到李嚴派人送來的首級,正式示威宣戰。
“陳慶,我整個晚上都在後悔。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說什麼也不會讓義權一個人去!至少,我會叫筚紅棘再帶上五百人跟着他。……或者,再增加一倍的人手。我當時嘴上雖然沒說,實際上也不認為李嚴會以巴郡兵力出兵。諸葛亮和蜀漢的主力都在漢中,他怎麼敢?”
陳慶靜靜地聽着。對戰略大局的分析上,他一直很少建言。我和他都知道這并非他的長項。
“将軍認為蜀漢下一步會進攻江陵嗎?”
“正常來說,下一個目标肯定是江陵。應該說江陵才是他們的主要戰略目标。夷道體量太小,不足以成為一個有作用的軍事點。”
“那麼我們是否應該盡早應對,早做準備?”
“糧草物資肯定要立刻開始籌備。但我總覺得有點摸不着頭緒。江陵易守難攻,東吳陸遜的大軍都沒攻下來,李嚴能動員的兵力難道會比陸遜多?他憑什麼認為自己有實力攻打江陵呢?”
難道說,李嚴得到了什麼人的計策,胸有成竹?倘若攻打夷道、江陵是諸葛亮的意思,現在就不是我擔心弟弟的時候了。
我忽然無比盼望星寰趕緊從上庸回來。孟達和司馬懿的矛盾,在突如其來的變故面前,似乎已經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