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都不想地反駁:“這怎麼行!先生你瘋了!?”
星寰擡眼看着我,平靜如水:“予的意思是,若将軍的對策是帶上若幹精銳、趁着夜色潛入夷道城中劫人,大可不必耐着性子等這許多天。予回來與否,将軍皆可施行此計。”
我琢磨出他的意思,忙道:“我隻是嘴上說說而已的,這計劃若在平時還可一試,戰時豈能那麼輕易潛入城中?先生怎麼當真了?”
“哦,是麼,予還以為将軍忘了江陵統帥的身份,又把自己當做遊俠了。”
不軟不硬的淡淡嘲諷,讓我面紅耳赤。直覺敏銳的筚紅棘覺察到我的尴尬,起身道:“看來你們還得商量商量,一時半會決定不了。那我跟奚英也不在這陪你們了。我要回村裡看看,她麼,也該先去歇一歇。”
我順水推舟:“你們二位先去忙吧,有什麼安排,我再派人通知。”
奚英明顯有些莫名其妙,被荜紅棘催促着拉了出去。兩人離去後,我看向星寰,他也不約而同地看向我。我随即讓所有的親兵退了下去。
“現在可以不必顧忌了。多虧了荜帥提醒,我光顧着着急,都沒注意到。”
星寰淡淡一笑:“将軍是盼望着予當場拿出錦囊妙計,不費吹灰之力便将弟弟救出、奪回夷道城吧?”
我慚愧地撓頭:“也不能否認我的确有這個期盼……”
“予早已說過,将軍對予期望過高。予可不是将軍以為的神仙,無所不能啊。”
“這個我也知道,但是……”我撓頭,“想不出對策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隻要跟先生商量,就一定能有辦法……”
他淺笑搖頭。我急忙補救:“當然,我知道自己不該過于依賴先生。不管怎麼說,江陵統帥都是我,我該自己拿主意。更何況這次的情況,怎麼看都很棘手……”
“将軍既然叫予一句軍師,予的任務,便是全力輔佐将軍。為将軍出謀劃策,本就是予的分内事。”
淡淡一句話,撫平了我内心的忐忑。我放松下來,後知後覺:“我才想到,先生在上庸與孟達談了些什麼,似乎尚未聽先生提起?”
他笑笑:“有些事,終究在筚帥和奚英姑娘面前不便談論。實際上能否救出夏侯和,并沒有将軍想的那麼困難。關鍵并非在夷道城和李嚴身上,而在上庸的孟達。”
我眼睛一亮:“此話怎講?”
他并沒有賣關子,随即對此次上庸之行十多天裡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他和奚英2月2日出發之後,一路上有意加快行程,加上帶的人少、隊伍輕便,三天後便到了上庸。遞上正式拜帖之後,孟達很痛快地接待了他們,并且表現得熱情洋溢。在看過我寫的信之後,他對星寰的态度愈發尊敬起來。
那封信我倒是沒寫什麼特别的内容,除了對孟達提出的聯名彈劾司馬懿一事進行敷衍和安撫之外,着重說明此次派來送信的人、也就是星寰,是我的軍師、更是我的心腹,可以全權代表我。
孟達聽明白了我的弦外之音,便讓星寰和奚英在城裡住上幾天,把他們當成座上賓款待。孟達最開始的好奇心來自對奚英身份的猜測。星寰故作神秘,有意吊他胃口,說奚英是我的“身邊人”。孟達聽了恍然大悟。
“原來夏侯中郎将養了一個異族女子在身邊,難怪未曾聽說他有妻室!”
實話實說,筚紅棘、奚英他們這些山越蠻夷部族的人,在外貌上與中原漢人确實存在少許差别。盡管穿着同樣的服裝,留心細看也很容易看出來。孟達久在荊楚、巴蜀活動,對山越蠻族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星寰将錯就錯,默認了他的猜想。孟達卻産生了新的疑惑,追問為什麼我會派自己的“内人”跟他這個軍師一起來上庸,星寰就不肯回答了。他故意讓孟達自己去想,我同時派出兩名最親近最信任的人去見他,到底意味着什麼。
孟達做出了對自己有利的解釋,認為我這樣做是有意向他展示誠意,共同對付司馬懿。他加快了試探的步伐,星寰則有意強調自己從前與曹丕之間的交情。一來二去,兩人秉燭夜談,越說越投機,孟達終于坦白了心事。
他之所以暗中與蜀漢通氣,容忍吳蜀兩國的細作通過新城郡進行來往,都是因為曹丕的驟然離世。曹丕生前一直很信任他,也很看重他,新城郡就是專門為他設置的,當初他投誠入京的時候更是風光無限,榮寵一時。然而曹丕英年早逝,他對繼位的曹叡一無所知,又找不到理由離開邊境重地、入朝觐見,内心不免産生不安。
前任征南将軍夏侯尚為人寬厚,和他相處得很融洽,對他從不多加管束,充分秉承了曹丕的意思,讓他真正成為新城郡的一方之主。但後繼者司馬懿就完全不一樣了。司馬懿上任之後派了幾次使節前去上庸巡視,又找各種理由插手新城郡的防務,讓孟達處處别扭。孟達不惜擅離職守跑到江陵,雖然見了曹叡一面,也在皇帝面前留下了還算不錯的印象,但對于司馬懿明裡暗裡使絆子的行為,他毫無辦法。
“……孟達與先帝之間曾有過露水姻緣,司馬懿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