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什麼不一樣。就沖你這句話,我會盡力。”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我很清楚自己的私心,當然是希望他們能在永安救出夏侯和,徹底掃除我的後顧之憂。這個想法我對沈鐘透露過,他也表示自己會盡力周旋。但我實在不想看到他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因為想要幫我救出弟弟而喪命犧牲。一命換一命的營救,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滿懷忐忑送走了他們一行人,我叫來水軍的唐複,讓他和馬鈞一起,帶上水軍中全部的車船,當晚趁夜色離開江陵,前往下遊的江夏,去投奔文聘和我弟弟夏侯威。為什麼調走這些船,一是不想被按照約定即将入城的蜀将仔細研究,二是為了保存實力,在城外留一支預備兵力。這次秘密調動,實現我已經報備給司馬懿,他并未傳回異議。
當然,我沒敢将幼弟夏侯和的現狀告訴四弟夏侯威。不是擔心夏侯威沖動——在這點上他比我強,而是我自己不想面對。
讓我感到忐忑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直到奚英等人出發,熊焱都沒能帶來我期盼的好消息。之前我曾讓熊焱派細作潛入夷道,設法與夏侯和取得聯系。可惜熊焱回複說,他的人想了很多辦法,雖說順利潛入城中,但始終無法滲透蜀軍的嚴密看守找到夏侯和本人。我隻得寄希望蜀軍信守諾言,讓他與奚英這個“嫂子”見面。
趕在李嚴派來的人入城之前,我完成了部署。沈鐘、奚英、筚紅棘三人以人質身份前往永安,唐複和馬鈞率領部分水軍前往江夏,我和其他人留在江陵按兵不動。實際上以陳慶為首,軍隊早已暗中進行了動員,士兵們都知道一個月内将有重大行動。雖然不知具體情況,但出于對我的認同和支持,大家都摩拳擦掌,期望好好打一仗。畢竟也有整整一年沒打過仗了,官兵都很期待有新的立功機會。
這是我經營了兩年多的江陵團隊第一次分工合作,實施如此重大的戰略行動,我其實相當緊張。再加上這項戰略是建立在欺騙敵方的基礎上,情報聯絡必須格外小心,及時性也大打折扣,更多的需要各團隊随機應變,臨時判斷。這不僅考驗每一個團隊成員,更考驗我們的運氣。
不過在像布置棋局一樣分配每個人的位置時,有一個人始終讓我不知該如何分配,就是夷道的敗軍之将張燦。
在這次出事之前,我對張燦一直印象不錯。他是西北名将張郃的小兒子,雖然與父親張郃相比,資質略顯平庸,但從小耳濡目染,基本的軍事素養還算可以,普普通通地做個中層将領的才能是足夠的。我冷靜下來之後,也覺得夷道被偷襲這件事不能全算在他頭上,但對于如何安排他的位置,我卻有些為難。
從官職級别來說,我雖然高他一級,江陵城的地位也比夷道城高一等,但我倆同樣是守城邊将,在都督荊州諸軍事的司馬懿面前是平等的。我們都直接聽命于司馬懿,我并沒有随意調動張燦的權力。但他戰敗之後逃到江陵,司馬懿也好、洛陽朝廷也好,都沒有對他的動向下達進一步命令。他不尴不尬地留在了江陵。
可眼下我即将下一盤大棋,我需要人手。而且我想,張燦同樣需要一個挽回名譽的機會。
我特意挑了一個深夜前去他的住處,他頗感意外。自從來到江陵,他非必要情況一直閉門不出,像是閉門思過一樣待在臨時安排的住處。我這段時間忙着籌劃詐降一事,也沒時間關注他。驟然見到他明顯消瘦的臉龐和濃密的胡須,我的确有些吃驚。
“看來明翼在江陵過得并不順心。”
他行禮道:“敗戰之恥,萦繞于心。想到落入敵手的同袍,張燦寝食難安。”
我沉默片刻,低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丢失了城池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話雖如此,難辭其咎。不知将軍深夜來訪,是否有什麼要緊事?”
我知道他一直在等候朝廷對他的處分,其實我也在等。但朝廷始終沒動靜,我不想白白浪費這樣一個寶貴的人力。
“的确有事要和你商量,但并非是宛城或者洛陽來了什麼命令。我想問你一句——明翼,你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給蜀軍一個出其不意的反擊?”
他眼神一亮:“求之不得!願聞其詳!”
我大略将計劃告訴了他,包括我打算詐降蜀漢,引誘蜀将入城,同時假借派遣人質的機會,設法營救夏侯和。我對外公布的計劃到此為止。至于與司馬懿聯手攻取上庸、甚至進攻永安的計劃,都是最高級别的機密,現階段還不宜公開。僅僅是這部分計劃,便足以勾起張燦的興趣。他當即表示自己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對他的回應并不意外,但還是提醒他:“你知道,我的官職雖然略高于你,但并沒有随意調動你的權力。照理說應該将你送到宛城,等司馬将軍或者朝廷來做安排。但眼下江陵是用人之際,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幫忙,當然那再好不過。若你不願冒擅自行事的風險,我也絕不會怪你……”
“将軍不必多說,風險由張燦自行承擔!”他打斷我的話,“張燦雖然沒有父兄的才能,卻也不想讓家父的姓名蒙塵!”
“好!總算我夏侯稱沒有錯看你!”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着我,露出了戰敗以來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