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回應道:“兩年不見,你們兩人倒是沒什麼變化嘛!白的仍是白,嗓門大的仍是嗓門大!”
兩個人都大笑。我向着坐在曹叡左手邊、身份最高的曹植行禮:“夏侯稱見過雍丘王。失禮之處,請王爺見諒。”
“皇叔已經改封了。”曹叡插言,“年初才改封齊王。不過,仍在京城任職,未曾之國。”
我驚喜交加。齊地是傳統的大封國,同樣是封王,齊王的地位比雍丘王要高出不少。提高了身份,還能繼續留在京城從事實際政務,說明叔侄二人在這兩年中相處不錯。曹叡從他父親曹丕那裡繼承下來的“親戚恐懼症”眼見有緩解的迹象,實在是好事。
當着曹叡的面,我當然不會多話,改口道:“下官見過齊王。雖說遲了好久,恭喜王爺晉封。”
曹植微笑:“都是陛下寵信。兩年不見,叔權氣質看起來愈發沉穩。看來前線曆練,收獲頗豐。小王實在為陛下感到高興!”
曹叡也笑:“朕也為有叔權這樣的良人而心悅。對了,朕的另一位皇叔,年初也一并改封為燕王了。”
我轉向曹宇,客客氣氣地向他行禮問候,他也客客氣氣地回應。說實在的,我和曹宇實在談不上熟悉。這人才幹平平,空有一副好皮囊,我跟他沒什麼共同話題。但他從小和曹叡玩在一起,兩人之間很有淵源。曹叡早年忌憚父親,不敢跟皇叔們過多來往,想必登基之後沒了這方面的顧慮,曹宇又在他身邊活躍起來了。
最後輪到自己親哥,我對着夏侯霸深深行禮:“二哥,弟弟不肖,久疏問候。二哥别來無恙?家中一切可好?”
夏侯霸能聽得出來也十分激動:“都好、都好!家中一切都好。家裡人都十分挂念你們幾個!多謝陛下恩典,召你回京。這些日子家裡等你回來,已是望眼欲穿。”
我心裡有點苦澀。家裡現在真正關心我的人,或許隻有夏侯霸了。親生母親李夫人過世之後,我已“無父無母”,嫡母曹夫人對我隻有名義上的義務,談不上有多關心。六弟夏侯惠跟我之間,始終有點微妙的别扭。特别是這次,我“弄丢”了夏侯和,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曹夫人和夏侯惠呢。
曹叡催我入座,吩咐内侍上菜開宴。我的座位被安排在夏侯霸身邊,非常貼心。我感激地看了曹叡一眼,他回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我再度感慨他現在真的不需要我操心了。他已是真正的帝王,早已懂得該如何安排事情。
也許我的菊|花今晚就要保不住了。
這雖是一場接風宴,實際上也是一場家宴。出席者全都是曹氏和夏侯氏的宗親,都是“自己人”。因而雖說是在皇帝的面前,大家都沒那麼拘謹,談笑飲食頗為放得開。曹叡也有意讓衆人盡興,安排的歌舞彈唱都是輕松歡快的調子,隐約有幾分靡靡之音的意味。
不過既然是我的接風宴,大部分時間,這場宴會的主角還是我。起初我覺得在“自己人”面前沒必要過分出挑,畢竟在座的人都沒有我這種立軍功的機會。而我積累的軍功,不吹不黑,确實是碾壓同齡人的。可曹叡卻有意引導,不斷詢問我幾年來在江陵的政績戰功,倒像是鼓勵我顯擺。既然這樣,我也不再謙虛,有一說一,好好地為自己表了一番功勞——隻除了火藥的秘密按下不表,我連新式戰船的開發都不做保留,聽得曹爽、何晏、曹宇他們目瞪口呆。連夏侯霸和曹植,雖然沒有其他幾個人那麼誇張,看向我的眼神也滿是欽佩。
我一度覺得如此張揚是否不妥,偷眼去看曹叡的表情,卻發現他看起來非常滿意。讓我在同輩宗親中樹立威望、彰顯名聲,似乎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宴會持續到亥時才散。曹叡讓人安排車馬,送各人回府,卻絲毫不提留我宿夜的意思。我滿心疑惑。不過雖說晚宴上喝了不少酒,腦子總算還在,跟着夏侯霸謝恩離開,和其他人一道步行走出皇宮,又相互行禮道别,分别上了馬車。其他人都是一人一車,隻有我和夏侯霸同上了一輛車。
車簾放下,車輪轉動,夏侯霸滿臉的不解終于堅持不住,看着我“咦”了一聲:“你今晚……住回家裡嗎?”
我用同樣不解的神情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的甲胄、坐騎、佩劍……都還在皇宮裡,也沒人送來給我啊!”
我的親哥眨了眨眼睛,皺着眉看看我,嘀咕了一句:“莫非你出去時間太長,失寵了?”
“二哥!!”
“失寵了也好。”他瞥了我一眼,“以軍功和能力晉身朝堂,才是正道。”
我哭笑不得:“二哥,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即便不是,終究不是能見光的事。若是傳揚出去叫人知道了,不管你的戰功有多顯赫,别人也會以為你是……”
他沒說完整,意思已經到了。正在這時,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我倆對視一眼,跟着停止了交談。車簾掀開時,露出了柳奂平靜無波的臉。
“夏侯中郎将,陛下說,你還有東西落在宮裡了,請你回去取一下。陛下還吩咐,請中護軍先行回府,不必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