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低眉順目的柳奂，腦中浮現的卻是宮宴中盛裝華服的太後郭女王，那一身強大的氣場和傲然的魄力令我印象深刻。毋庸置疑，這座皇宮中除了曹叡這個正主，還存在一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前女主人。

至于曹叡的祖母卞太後，雖然健在，但年事已高，早已不管後宮之事。而郭女王對太皇太後自然不會懈怠。

我低聲問：“太後的觸手，也能伸到陛下面前麼？”

柳奂輕聲一歎：“小臣不才，隻能盡力讓陛下身邊幹淨些，别混進不三不四的東西。”

我點頭感到滿意，他聲音壓得更低：“太後……其實對陛下的子嗣一事，格外上心。皇後上次小産，太後還特意賜了名貴的藥材，讓皇後好好滋補身體。”

我一時間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太後有親生子，總要表現出關切的樣子，免得被人說她心裡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轉念一想忽然覺得不對。太後關注曹叡的子嗣問題固然是要表現自己身為嫡母、太後應盡的責任，但也可以有另外一種解釋啊。倘若曹叡一直沒有兒子，那豈不是正中她下懷？她是不是就有更多的可能去做些什麼？

要知道，曆史上的郭女王可是沒有親生兒子的。這個孩子的出現同樣根源于我帶來的曆史變動。

我渾身激靈了一下，電視劇中看過的宮鬥橋段浮現在腦海中，我忍不住看向柳奂，緩緩問他：“在你看來，太後的關心……過于殷勤麼？”

柳奂行了一禮：“小臣不敢妄言。隻是前太子妃虞氏深得太後喜愛。毛皇後得立之後，太後因皇後出身小門小戶，總說皇後不如虞氏端莊得體。”

“原來如此。還有别的什麼沒有？”

柳奂想了想，用一種試探的眼神看着我：“陛下服用的藥物雖說在将軍回來前全都清空，但，小臣留下了兩枚丹藥，想着将軍或許能有興趣看一看？”

我被深深震撼，沒想到他的心思如此深沉細膩，一時間不知該贊揚還是該懼怕。他會特意留下丹藥，說明他自己也懷疑丹藥有問題。但他不明說，除非确認我也有與他類似的擔心和懷疑，他甚至不會告訴我丹藥的存在。

“拿給我吧。”我沉聲道，“你特意留下丹藥，不就是等着給我看的麼？”

他拱手長揖：“除了夏侯将軍，小臣實在無人可以商議此事。”

我不再過多評說，讓他把丹藥拿來。他從桌子的暗格裡拿出一個小小布袋，打開之後又是兩個更小的布袋，分别裝着兩顆丹藥，一顆偏紅、一顆黃褐。

“這顆紅色的，是女用。黃色是男用。進獻者乃安平郡巫醫屈氏。這是小臣偷偷留下的。”柳奂解釋道。

“很好。你能有此心意，即便陛下不知情，我會為他記住你的功績。藥丸我拿走了。他身邊還要仰仗你多留心。政務繁忙，他又有這莫大的心事，需要個貼心又機靈的人幫他打理身邊事。你可不要辜負他。”

柳奂笑道：“陛下就是小臣最大的靠山。小臣比誰都希望陛下日子過得順心舒暢。厚顔攀附将軍，不也是為了陛下？”

我笑笑，行禮道：“彼此彼此。夏侯稱的心願，與總管并無二緻。咱們内外同心，惟願陛下得償所願、四海歸一、千秋萬代。”

說完了該說的話，已經過了子時。我想曹叡既然說了叫我今晚先回的話，大概率是想在曹貴人宮裡過夜，覺得自己也該懂事一點，便讓柳奂帶我出宮。

他有點驚訝：“小臣以為将軍是想等一等。陛下之前的吩咐，也并未把話說絕。”

“不等了。”我自嘲，“我也不能如後宮女子那般争寵，非要他每晚都從别人那兒回來陪我。今晚與總管見面一叙，了卻出征前一樁心頭大事，沒有白跑這一趟。我這就回去了。”

他想了片刻：“将軍還是在此稍候，小臣再去問問陛下的意思吧。”

我想着也是個禮數，便留在他的住處等着。仔細看看，這柳總管确實不怎麼露富，屋裡并沒有特别奢華的用度，也不知把好東西都收到哪裡去了，難怪放心大膽把我一個人留在他房裡。

一刻鐘後他派了一個小内侍來通知我：“陛下吩咐，請将軍嘉福殿候駕。”

我自嘲一笑。看來這關系疏通真是立竿見影。這不，硬是給我要來了今夜的“聖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