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疼疼疼,好疼。”我噙着淚花坐在自己的中軍帳裡,對着給我冷敷後腦勺和額頭的星寰訴苦:“先生你輕點、輕點……”
星寰神情仍是清冷,嘴角卻隐隐含笑:“将軍還是這般活潑,與十年前并無多大變化。”
“哈哈,”我苦笑,“所以司馬家的二公子喜歡粘着我,覺得跟我沒有代溝是麼?”
星寰笑而不答,手上的動作卻是極溫柔的,冰水浸濕的手帕也為我的後腦和前額傷處帶來絲絲涼意,讓我整個人愈發精神。
夜雨聲聲,入耳入心。
我坐在簡陋冷清的軍帳之中,身邊站着一個飄然出塵翩然欲仙的絕世佳人,亦師亦友。嗅着星寰身上與衆不同的獨特香氣,我忽然明白曹叡為什麼總是疑心星寰和我、和他父親曹丕都不清不楚。
連我自己,面對星寰也有感覺把持不住的時候,何況曹丕那個沒什麼節操的家夥?不過星寰這幅不食人間煙火、清冷脫俗的模樣,我覺得曹丕不大可能真正得手。
“我剛才并無輕薄先生的意思,向先生賠罪了,懇請先生原諒。”我低聲說。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予心中有數,不會多想。也請将軍不必介懷,相處如常即可。”
我想想也是,倘若弄得互相緊張、彼此尴尬,倒像是真有什麼一樣,便坦然轉移話題:“說起來,這十天的雨下個不停,營地内外都有不少泥濘凹陷,出入愈發艱難了。”
他緩緩為我冷敷傷處,輕聲回答:“萬幸選址紮營那時候,将軍聽了予的建議,選了一片遠離山谷的高地。否則今日局面,還要難上幾倍。”
我邊點頭邊琢磨。永安這一帶高山深谷的,背靠高山紮營谷地是常規操作。而我們當時紮營的時候,星寰說不能靠近山谷太近,并且親自帶着筚紅棘轉了半天,挑了一塊地勢略高、卻離水源稍遠的地方紮營,按照正常來說是不太符合兵法的。我當時也沒深入細想,隻覺得星寰的建議一定有他的道理。現在想來,倒是頗為耐人尋味了。
正想着,陳慶在帳外求見,我立刻讓他進來了。
陳慶進來之後的眼神依舊透露着尴尬。我雖然跟他解釋過,但他更加介意的點在于他認為自己隻是我的家臣、是沒有資格過問我的事、更沒有資格發表看法的。他反而不在乎我跟星寰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
對陳慶這樣的想法,我是無能為力的,隻好有意忽略,問他泥坑填得怎麼樣,他回答說弄好了。
“營門内外都仔細檢查過了,泥濘過深的幾處都鋪上了草席,以便車馬進出。因為天色太晚,僅僅清理了營門附近,其餘區域待明日天亮再組織人手清理,不知将軍意下如何?”
我點點頭:“這麼晚了又下雨,不用非要急在今天。明天你安排就好。”
陳慶答了一聲“是”,又上前兩步,低聲說:“還有一事,本想待将軍回來立刻禀報……”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聲,問道:“什麼事?很要緊麼?”
陳慶進一步壓低了身子:“将軍吩咐屬下多關注徐校尉營中的情況,恰巧今日屬下夜間巡視營地、等候将軍歸來時,撞見徐校尉軍營中有一小隊夜間向外運送東西。那隊人的舉止鬼鬼祟祟,十分可疑。屬下心生警惕,便命人跟蹤,結果發現……”
我瞪起眼睛追問:“發現他們在幹什麼?”
“似乎是運了幾車屍體,到附近的小樹林中掩埋了。”
不祥的感覺立刻從心頭掠過,我馬上扭頭看向星寰,卻見他也輕輕蹙起眉頭。我當即起身:“走吧。帶路、陳慶!”
大半夜的偷偷摸摸掩埋屍體,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迅速集合了兩個親兵小隊,派了人去叫筚紅棘,又讓人去叫軍醫。五十多号人簇擁着我,打起火把,冒雨跟着陳慶,來到營地外的小樹林中。
陳慶指着一個明顯是新填埋的大土坑,跟我說就是這裡。我立刻讓親兵們就地開挖,星寰制止了我。
“将軍,以防萬一,請士兵們以布巾遮掩口鼻。”他冷靜的聲音在雨夜中聽起來透着隐隐的緊張氣氛,看着我又補了一句:“将軍也一樣。”
我立刻醒悟,大聲叮囑所有人掏出汗巾、手帕、或者其他一切可以當作簡易口罩的東西,牢牢系在臉上掩住口鼻。
士兵們到了這個時候都開始有些緊張了。我也一樣。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一種可能:徐頌的軍營裡出現了傳染性疫病,而他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私自隐瞞下來。
土坑埋得并不深,十幾個人圍了一圈打着火把,将小樹林照得亮如白晝。二三十人一塊動手,很快就把土坑掘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