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命令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可能除了星寰。
李正先反應過來,趕忙往地上一跪,為同僚求情:“夏侯将軍請息怒!徐校尉隻是來不及向将軍禀報,屍體擱置又會導緻惡臭熏天,才會抓緊處理,并非刻意隐瞞。末将懇求将軍從輕發落!”
我冷笑:“呵,你這麼清楚他心裡在想什麼?說得頭頭是道,莫非你事先知情,卻也與他一樣隐瞞不報?”
李正吓了一跳,立刻回答:“末将并不知情,請将軍明鑒!”
我又看向震驚到說不出話的徐頌:“本将軍今晚奉命進城與司馬将軍商量軍務,一個晚上不在,耽誤了徐校尉禀報?軍師,這些人須不是今夜死的?”
星寰揚聲回答:“據予與兩位醫者查驗,逝者亡故短則半日、長則一兩日。”
我看着徐頌等他接招,他終于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指着星寰破口大罵:“無毛小兒、血口噴人!你是個什麼東西,腆居軍師之位,竟敢在這裡胡說八道污蔑人!?”
我一陣無語。這人不解釋自己的問題,反而對星寰人身攻擊是個什麼路數?我實在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
“看來徐校尉并無反省之意。還在等什麼?”我暴喝:“是沒人聽見我的軍令嗎!?”
陳慶立刻給荜紅棘使了個眼色,兩人幾步上前撥開徐頌帶來的貼身親兵,一左一右拿住了他。
徐頌大怒,對我吼道:“夏侯稱!你可知道我叔父是何人、我嶽父又是何人!?即便我有小錯,罪不至死!!”
“軍令如山,而你置若罔聞,怎麼就罪不至死了?”我冷冷揮手,“就在這裡殺!”
“夏侯稱!你這個佞幸小人!你今日若殺了我,我徐氏一族絕不會善罷甘休!” 徐頌雖然在掙紮,但語氣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反而是不停地在恐吓我。
我的決心愈發堅定,知道今天這個人是非殺不可了。倘若我大張旗鼓地請出了符節,又被他連罵帶恐吓說得收回了刀,那我以後在軍中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我今日處決了你,徐氏一族若有臉來找我算賬,不怕辱沒了壯侯的名聲和徐氏門風?”我冷笑一聲,“再說陛下賜我假節,你以為是鬧着玩吓唬你的?”
徐頌依然大罵不停,我再不跟他廢話,對陳慶擺了擺手。
人被拖走,罵聲回蕩在小樹林中,不過片刻便沒了聲響。我不知道陳慶是不是用什麼塞住了他的嘴。反正等陳慶和荜紅棘再回來的時候,後者手裡提着一個散發出血腥味和熱氣的人頭。
李正臉色慘白,現場其他士兵也是鴉雀無聲,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響。唯有雨水敲打在樹枝樹葉上的聲響充斥着天地間所有的空隙,一片冷冽的肅殺。
“以後如有違抗軍令、擅做主張、敷衍塞責者,比照此先例處置!”我的聲音在這片肅殺之氣中聽起來格外清晰響亮。
李正帶頭回應:“謹遵将軍号令!”
随後便是齊刷刷的異口同聲:“謹遵将軍号令!!”
我感到滿意,指着李正說:“即刻起,暫由校尉李正統領禁軍兩部。待此役結束、班師回京,再由陛下重新定奪禁軍的統領人選!”
李正行禮領命。我轉而詢問星寰:“如今疫病已經發生,該如何應對才好?”
星寰上前半步站在我身側,提出要即刻帶兩名軍醫徹底清查徐頌營中的具體情況,以便盡快做出合适的應對方案。我讓荜紅棘跟着他、讓李正協助,一切按照他的吩咐去辦。又讓陳慶留在現場盯着士兵将挖出來的屍體重新深埋,我自己先回營去等消息。
老實說,我心裡很慌。
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我太清楚“瘟疫”對這個時代意味着什麼了。古代的醫療和衛生條件本來就不好,軍營裡尤甚。倘若軍中發生瘟疫,藥品和物資短缺、處置不當,很有可能整支軍隊都會迅速失去戰鬥力。
而陰雨連綿、長期對峙、物資缺乏,對士兵們的精神和體力都消耗極大,最是容易滋生疾病。前幾天的糞坑倒灌就讓我産生了不好的預感,沒想到,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星寰在檢查徐頌軍營時,我也沒閑着。回到自己的軍營,我立刻叫來奚英,讓她帶人檢查江陵兵的傷病情況,彙總之後向我報告。奚英和荜紅棘他們這種生長在山林部族中的人,生活條件又比山外的居民更為艱苦一些,能夠經受住殘酷的自然選擇長大成年的人,身體素質普遍要更好一些。
而最讓我擔心的馬鈞,意外地也很健康。
整個軍營動靜都不小,馬鈞也睡不着,愁眉苦臉地來找我,訴苦道:“這天氣真是糟糕。再這樣下去,配好的藥都要受潮、用不了了。”
我歎氣:“唯一的欣慰,或許是現在反正也用不上這些藥。這鬼天氣,誰還願意出去打仗啊?”
馬鈞大叫起來:“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江陵?叔權,我們今年該不是要在這裡過年?”
我反問他:“你以為呢?想都别想,今年肯定要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