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絲擋住他大半張臉,也擋住了那雙眼眸。
榭季低頭偷偷拽雲傾袖子,想說些好話。
不對啊?為什麼他現在如此低聲下氣?明明主動權在自己手中,他買的馬車,他駕車,為什麼下意識如此沒有底氣?
這樣想着,榭季挺立腰杆,“我們就搭他一程,等到人多的地方放他下來,還有,這不是婦人之仁。”
“你不能拒絕!因為,這馬車是我出的銀子!”
雲傾有些好笑,她還以為榭季會說什麼,聽起來卻毫無殺傷力,雲傾嘴角輕揚,轉身上馬車,留下兩個字,“随你。”
她沒權利幹涉榭季幹什麼事,從始至終她都沒有争取過什麼權利,隻是榭季把自己放在低她一位的高度罷了。
榭季掀開帷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的功德我記下了!你以後一定會有福報的!”
“虛無缥缈的事也就你信。”雲傾淡淡看着他。
“我記得,你的事不是無人知曉,至少還有我知道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我的直覺不會出錯。”
榭季笑嘻嘻,抛了個潇灑的媚眼就放下帷幔離開。
雲傾:“.......”
馬車再次搖晃起來,羊腸小道上,銮鈴聲響,榭季一個人在馬車外,手中又抓了一把幹果,身子後傾想要聽清楚馬車裡面的人在說些什麼。
方才阿言以身子不适為理由,理所當然進了馬車,留下榭季獨自一人在外。
他倒是想知道他們兩人能聊些什麼。
馬車内,兩人一左一右對坐着,阿言時不時瞟向雲傾。
良久沉默後。
阿言頭發遮擋下的眼眸快速轉動。
如今看來要想留下,還需要下點功夫。
阿言小聲哭泣起來,榭季馬上掀開簾子,不明就裡,“怎麼了?怎麼了?”
坐在馬車裡的雲傾一皺眉,哭什麼?真煩!
“你不是在駕車嗎?還有多久到?”
榭季估摸時間,“快了吧,不是?他怎麼哭了?”
“我怎麼知道?”
阿言在馬車上自顧自說起自己的遭遇。
随着路道慢慢變寬、變平,人流也多了起來,馬車也多起來。
小鎮外馬車排隊入鎮。
阿言看着快到了,從袖中拿出一條陳舊發帶,小心整理自己的頭發。
雲傾在看他拿出的時候,眼神突變。
榭季停下馬車,眉頭一挑,“好了,到了,你去小鎮上找個謀生的活,一樣可以活得漂亮,沒有必要跟着我們颠沛。”榭季拿出錢袋子,颠了颠分量,塞到阿言手中,“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沒有必要一定跟着我們,倒不如自己換個方式生活來的自在。”
阿言:“......”雖然内心不想看到他,但還是忍住了,繼續裝作楚楚動人的模樣。
實在沒辦法了,他看着關上的簾子。
他在賭,賭年雲淺在他走後不到三秒鐘就會叫住他。
榭季:“?”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目光,有些疑惑。
雲傾睜開眼,掀開簾子,“留步。”
阿言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回頭睜着無辜的狐狸眼,語氣中滿是真誠,“怎麼了?”
榭季眼睜睜看着雲傾下馬車,路過他,滿臉問号。
“我有事與他說,你在這等我。”雲傾語氣有些冷。
“哦,好。”榭季雖然不解,但還是低聲回應着。
遠處城牆下,大樹蔭蔽,兩道身影站在一起,在榭季這個視角來看,就像是情人離别前的告别,
榭季:“?”什麼意思?
城門處人來人往,鳥在樹上叽叽喳喳,時而悠揚,時而急促,忽遠又近。
“你怎麼會有這個發帶?”雲傾在樹下,雙手在袖中握成拳。
阿言扯下發帶,在手中細細看着,“這發帶我小時候就有了,它陪了我很多年,這發帶怎麼了?”他伸出手,讓雲傾能看得更仔細些。
“這是你的?”雲傾微眯眼眸。
“這不是我的,這是我小時候别人給我的。”
雲傾擡起冷漠的雙眼無聲審視他。
久遠的記憶在這時悉數湧來,漫天大雪中,一人撐着油紙傘,一襲白衣綠袍,拉過她的手奔跑在大街小巷,破廟中的相互依偎,互相取暖,以及那令人揪心的咳嗽聲和黑暗中的火光。
雲傾低低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