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虎生了雙比晴空淺淡的霧藍圓眸,此刻正兇巴巴地瞪着,伴随着岑煦不确定的話語,它再次對準她的手,重重咬了下去。
畢竟才一月大的幼崽,牙尖初露,咬起人來不痛不癢的,岑煦理都不理,任它将口水啃在手背,餘光觀望着兩人,不察耳根飄了紅。
該說,不愧是迷倒天景城一衆男子的世子殿下,看着她翻身将仙人抱在桌案上,那輕而易舉的模樣,倒叫她莫名心跳加快了。
隻是還不等她代入自己,幻想着柳予安如此行為,會是何等滑稽模樣,一聲脆響,那吻亂了氣息的仙人,被扇來的掌風打得神情怔愣,眼中紅紋都黯下了七八分。
“鬧夠了嗎?”
玄凝握指拭去了唇上澤痕,盯着對方臉上迅速浮起的紅印,冷聲道:“這是兩次加起來,還給你的賞賜,仙人可還喜歡?”
“不喜歡。”
脖頸上的劍傷已經不在流血,摸起來平坦無痕,一雙讪讪不知擺放何處的雙手,半晌交疊放在腿上,似長風熏草,斷斷續續的顫抖。
确認小白虎安然無恙後,玄凝一回身,玄白赭額,松鶴般的身影還坐在桌案上,像是被供奉的仙像似得,抱上去就下不來了。
“怎麼?”她緩步靠近,目光掠過他顫抖的手,停留在泛紅的眼尾輾轉所思:“被人甩掌,覺得委屈,要掉小珍珠了?”
“阿凝……”
鏡釋行似乎真的如她所言,喉間哽咽了一聲,細聲低喃道:“我好疼……”
這些人是商量好的嗎,總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教她不忍苛責半分,連生氣都仿佛是自己的緣由。
玄凝扪心自問,既不是命裡招來,也怪不得人,那隻能怪她苦盡了一生,見不得旁人為她掉淚。
朦朦視線裡多出了一隻手,鏡釋行受寵若驚地擡起眼簾,又慌張垂落:“為何?”
“你不是說疼嗎?”玄凝覺得他明知故問,偏又找不到證據,隻手在他手背摸了兩三下,便放回了身側:“看來沒用。”
“……”
有用的。
她成功的,讓遠在昆侖山巅的人,在短暫的動容後,掀起了更大,更加不甘的怒火。
身子一顫,鏡釋行蜷縮了眉眼,攥緊的手掌上,青紫的脈絡莖葉根根分明,泛白指節一再扣緊,都抵不過心魔入侵的強烈恨意,和仙力褫奪帶來的锉骨銷金般的疼痛。
“阿凝……”
他循着她的身影,落地時一個不穩,跪在了地上。
動靜傳到耳畔,玄凝一回眸,便見到那如仙山雪蓮孤傲獨美的仙人,此刻殘喘掙紮着身軀,拖着過往記憶中蹁跹不染塵埃的潔白衣擺,朝她爬來。
那畫面,算得上觸目驚心。
心頭一陣震顫,她本人不察,連剛平緩的呼吸都怠慢,望着他停靠身下,盯着他不願擡起的噙珠銀鏡,最後再将目光凝聚在,向她伸來的手——它被殘留在石磚上的祛虱水,弄髒了。
“我不碰你,阿凝……”
“可否,再垂憐我懷,猶如昨夜……”
“……”
他高舉着手臂,四目相對,盛着溫潤金光的珠玉,順着眼畔纖細的弧度,滾滾而落,不沾分毫蒼白。
玄凝不忍直歎:“你既知我心已有牽絆,又是何必……”
“我不奢求阿凝真心,我隻求你……”鏡釋行痛苦地阖上了眼眸,垂眸再無緒言。
“你到底怎麼了?”他眼中再次被紅紋占據,玄凝急于得到解答,便往前挪了一步。
幼虎豎着繃直尾巴,發出一聲聲嚎叫,看着還挺生氣。
岑煦摸了摸它的腦袋,本以為能緩解一二,哪知當世子殿下抱住了仙人,它嚎的更加粗啞凄厲,不停地在懷裡撲騰抓咬。
明明瘦得幹巴巴的,也不知是哪來的精力對付她。
岑煦嘀咕着捏住了它的後頸皮,像拎貓一樣拎了起來,随之看着自己被弄濕的衣裳,陷入了嫌棄。
她低着頭,便沒有看見那被女君抱在懷中的仙人,緩緩擡起紅紋充斥的眸眼,如泥沼般緊黏在幼虎身上,挑釁勾唇間,淺藍的眼中,凜冽的殺意愈演愈烈,卻又在眨眼間,燼滅紅煙。
“殿下,殿下!”
岑煦抱着小白虎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它……它沒有反應了。”
“什麼?”玄凝毫不留情地推開了面前的仙人,接過了幼虎問道:“怎麼回事?它剛剛不還在亂叫嗎?”
“我就拎着它看了一下衣裳,放下來後就發現它沒有動靜了。”
岑煦是醫師,下手自有分寸,玄凝探着呼吸,轉眼望向了一旁,那同樣蹙眉不解的仙人。
“鏡釋行,是不是你做的?”
他收手搖頭,望着她眉心一絲殘紅平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