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黑馬!《去時來日》獲#金蛇獎#最佳男主、最佳女主、最佳女配角提名!結果花落誰家?”
“《青荒山》#路源#獲最佳男主角,演員同時擔任《去時來日》男主,#柏溪雪#、#應流蘇#疑似陪跑?”
“最佳女主演花落謝靈(《渡河》)!應流蘇(《去時來日》)獲最佳女配角,柏溪雪惜敗無緣金蛇!”
“粉絲心碎,仙子垂淚!柏溪雪紅毯落淚回眸,網友大呼雖敗猶榮,生圖或成世紀紅毯經典。”
“金蛇獎提名者訪談,柏溪雪:創作的每一刻自己都是生命的主角,專注當下,道阻且長。”
“……”
電腦開着自動連播,視頻短訊在屏幕上滾動過一波又一波,言真盯着電腦屏幕發愣。
坐在旁邊的同事看不下去了,拍她後背:“喂,你在看啥啊。”
她這才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手忙腳亂地把網頁關掉。
距離金蛇獎落幕已經一周多了,整個社交媒體依舊淹沒在讨論聲中。
當然,也可能隻是大數據的算法,将相關信息高頻率推給了一些,總是忍不住在相關詞條停留的人。
言真閉上眼睛,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穴位。
好奇怪。她當然不擔心柏溪雪的輿論,畢竟,這一次的頒獎,柏溪雪是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
最佳女主角頒給入行二十年的實力派大演員謝靈,柏溪雪可謂雖敗猶榮,先前“花錢買獎”的資源咖惡名不攻自破,一舉成為腳踏實地的新生代青年演員。
更何況與她出演同部作品的陸源、應流蘇都各自獲獎,而柏溪雪與她們同台競技的表現有目共睹。
她的形單影隻又添一分悲劇色彩。
這大概就是虐粉的最高境界。
言真去飲水機裡打了杯熱水,秋天了,羅漢果茶袅袅的熱氣,溫溫熱熱地熏着眼睛。
網上傳言,柏溪雪落敗,是因為一部電影不能出兩位得獎者的潛規則,而柏溪雪在論資排輩中明顯靠後。
一時間滿城風雨聲,皆是對她歎惋。
而美需要傳說的承載。借着這一波勢,柏溪雪的紅毯圖在互聯網上迅速突破了千萬觀看。
今年的金蛇獎安排在了海邊,封鎖了整整一片海域。
夜晚由女弓箭手乘船渡海而來,以一隻燃火的弓箭劃破黑夜,來開今夜頒獎的帷幕。
而柏溪雪那夜身着一條深紅的裙子,寬大裙擺卻做出火焰焚燒後灰燼的造型。
獎項公布之際她提燈站在礁石上,灰黑色的岩石與深藍的大海,日夜翻湧不息,吹動她的長發,與灰燼般的裙擺。
而她落淚。
鎂光燈閃起,劇烈白光中,一滴眼淚從柏溪雪眼角滑落。
她似有所感,擡手遮擋的瞬間,淚珠與手中閃耀的碩大粉鑽交相輝映。
晶瑩剔透,觸目驚心。
憑借這一套圖,柏溪雪迅速簽下這一頂奢珠寶牌子的中國區代言。
不會有人比她赢得更多。
——言真低下頭,沉默地喝了口熱水。
但是為什麼,她卻依舊盯着屏幕發愣?
大概是柏溪雪演技愈發爐火純青,白光亮起那一刻,她怔怔的那顆眼淚足以亂真。
她那一刻看起來是真的難過。
……真是沒事找事,年紀大了,想得也多。
言真低頭笑了一聲,按滅屏幕,走到外頭透氣。
走廊上三角梅開得正好,陽光下欣欣向榮,再往遠處看,能看見珠江閃亮的江水。
謝芷君正在那兒,背對着言真,微微偏過頭,吐出一口煙。
下午摸魚發呆的看來不止一個人。
言真看見她沉默側臉,決定不自讨沒趣。
她走到樓下河堤公園,腳步逐漸輕快。
如今正值Y城一年中最美的季節,秋高氣爽,雲澈風清。河畔柳若垂金,綠蔭裡有人支起露營帳篷,正在野餐。
年輕人推着小推車,手寫的彩色小黑闆,兜售亮晶晶小飾品和手作小蛋糕。
盒子蛋糕、塔羅、美甲、熱紅酒——現在已經快進到聖誕節了嗎?
有攤主正在賣力吆喝,逢人便喊帥哥美女:“大美女,來看看啊!”
腔調很足,聲音卻稚嫩。
風吹過來,言真此刻心情難得松快,她饒有興味地轉過頭,對攤主一笑。
對方卻愣住。
大概沒想到自己真喊來一個漂亮女人,她讪讪地笑:“啊……你…你看啊……”
是一家賣小飾品的店,攤主相當年輕,染一頭深藍色短毛,鼻子耳朵嘴巴各打一個釘。
很有當代大學生風格。
言真被逗樂,主動蹲下搭話:“怎麼賣?”
“啊…就是,我們是賣耳釘的,美女姐姐您有喜歡的嗎?”
言真又笑:“我沒有耳洞。”
“耳釘款我們有……啊!沒有耳洞……”女孩擡眼看,果然發現言真白淨耳垂上沒有任何穿孔痕迹,臉變得更紅。
她低下頭,更手忙腳亂尋找:“沒有耳洞的話我們有……我們有……呃……”
言真再次遞話:“耳夾?”
就像課堂點名終于被提示了正确答案,女孩眼睛一亮,猛拍大腿:“啊對對對!耳夾!”
她忽然振奮起來:“不好意思我們這個專業的習慣了人人身上帶幾個洞——美女姐姐你看看你要什麼?”
她吭哧吭哧把埋在耳釘款下面的耳夾翻出來。塑料小包裝嘩啦啦,雪片樣閃光。
“看!”
她把其中一片雪花舉到言真面前:“這個很适合你!”
是鸢尾花款式的耳夾,銀制托面上鑲嵌小小紫色人造水晶,深黃花蕊,陽光下折射出細小彩虹。
Iris,梵高筆下安靜燃燒的花朵,卻有彩虹的名字。
女孩自豪介紹:“這個款式是我的結課設計哦!”
言真眨眨眼,手指掃過包裝的角落不起眼的小小logo:“這是你的工作室品牌嗎?”
“呃……”女孩尴尬地把手放下來,“不是。”
言真不語,隻笑吟吟盯着她,看見女孩的臉在她的笑容裡越來越紅。
“其實,”她小聲解釋,“其實是我根據設計圖找的類似款式。”
她羞赧地拿手機給言真看,的确是附近美術學院的圖紙,一株鸢尾躍然紙上:“真的。”
言真見好就收,笑眯眯放她一馬:“大學作業是這樣的,我那時有很多自以為前無古人的想法,文獻綜述時才發現原來都大同小異。”
她低頭帶上耳夾。
低頭時陽光直直地落到她臉上,女孩看着她,長而直的濃密眼睫毛,撲簌簌地投下小扇子似的陰影在眼窩。
像小女孩似的。
女孩有點發呆,注意到對方白皙鼻梁上有一粒小痣,愈發顯得皮膚在陽光下透明。
生得真好,她想,下次如果她畫肖像,她會在模特兒臉上添上這樣一顆痣。
“多少錢?”
再定神時,她發現自己已經直直撞入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言真正舉着手機看她:“蠻好看,我買了。”
鸢尾閃耀在耳際。
而她的眼睛陽光下比人造水晶更剔透。
“啊……哦!”女孩又慌亂起來,手忙腳亂地指小牌子:“原價四十八!美女姐姐你是我今天第一個客人!我虧個小本,就收你二十五好啦!”
言真低頭點屏幕:“OK啦。”
嘩啦啦的收款提示音,女孩子仰着頭,仍是臉紅紅地看她。
言真對她一笑,步履輕松地轉身離開。
耳夾在陽光下閃耀,恰到好處的小小重量。
滿口甜言蜜語的小騙子。
言真眯了眯眼睛。其實她大學也幹過擺攤的活,但凡批發市場繞過一圈,就該知道以女孩的價格,至少還能賺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