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好講的嘛……”他帶着一種憨厚的、歉意的笑容,“個女仔是好女仔來的哇,又聽話又善良,講禮貌,對她姥姥孝順得沒得講……”
“但可能穗子就是太老實了,不小心被外面男的欺負了,或者年紀輕不懂事,和小混混談戀愛,做了錯事不小心就……那也是有可能的嘛……”
一隻麻黃母雞撲棱着飛過水渠。言真蹲坐在門檻上,一隻手支起下巴:“但是警方通報沒有說這件事呀。”
“哎!你們年輕妹仔不懂的哇!這種事情警方怎麼可能會說呢。你看網上那麼多人都這樣說,那這消息應該還是有幾分真的,你說是吧?”
三人成虎,衆口铄金。沒有定論的話,重複一千遍以後,在人們心裡就會成為事實。
言真無奈又疲倦地笑笑,結束了采訪。
等到晚上大家回到住的地方,每個人都臉色疲憊、步履沉重。
江心柔去洗澡了。衛生間的燈泡壞了,忽明忽暗。謝芷君在房間導出攝像文件,江心柔怕黑,于是言真拖着小闆凳,坐在衛生間門口給江心柔把門。
她聽着背後的花灑嘩啦啦的聲響,昏黃的燈泡一閃一閃,沐浴露的味道熱騰騰地鑽進鼻子,打濕深秋夜晚的空氣,讓言真的心情也有些濕淋淋的忽明忽暗。
她坐在竹闆凳上,托腮,緩緩地歎了一口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
手機還是靜悄悄的,今天一整天,柏溪雪再也沒有給她發消息。
像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
言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她想,柏溪雪之前真的是太鬧騰了。
以至于現在,當她真的進了一個鳥不拉屎的、連4G信号都沒有的小山村裡,看見天階夜色涼如水,她竟然無端地有些想她。
是山裡的夜晚太安靜了嗎?人走在荒蕪與寂靜裡,難免會懷念熱鬧的響動。
不過,話雖如此她也沒有主動去找柏溪雪——大概對面現在也還在忙吧?不知道是在拍戲,還是在休息?
說不定等她的信号接上,又能看見柏溪雪又作為當紅炸子雞,正在和誰炒CP。
自己還是别去自讨沒趣了。
言真默默地想。
江心柔出來之後,言真與她換班。等到她洗好澡出來,謝芷君也整理好了文件。
——實在是有用的内容不多,三個人對着空空的儲存卡沉默,都自我安慰似地整理了一會工作筆記。
然後再一次被一無所獲的事實打擊,很快就默默地睡下了。
今夜房間被消沉的地方籠罩。深秋過後,寒蟬靜寂,她們一夜無夢,陷入最深沉的睡眠。
直到第二天,再一次被老鄉大嬸憤怒的罵街聲吵醒。
又有人往院門口扔了雞蛋和爛菜葉。
“正個死撲街,昨日搞點臭雞蛋都算了,今日連好雞蛋都冇放過,真系發癫了,有錢冇處花,出去買條繩上吊都好過喺呢度浪費糧食啊!”
好像噩夢輪回。言真痛苦地把臉埋進棉被裡,覺得應該是自己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對。
大嬸今天顯然比昨天罵得更髒。再這樣下去,她們說不定明天就要被老鄉當成麻煩,從這兒趕出去。
一想到要兩手空空地去找主編報銷差旅費,三個人臉色都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她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樓去,像是認了命一樣,拿起水龍頭,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洗洗刷刷。
“真的不能抓出那個人是誰了嗎?”
言真問。
大嬸顯然氣頭上:“我哪知道是誰啊?我要是知道,我找人弄死他!”
謝芷君默默地把言真拉走了。她們不死心,又跑去村委會找村支書,試圖找監控查點線索。
但顯然沒什麼用。
可能村支書就是這裡最希望她們早早滾蛋的人。
女人憨厚地笑着,從辦公桌前站起來,拍着言真的肩膀:“哎喲,實在不是大姨不想幫你們查哦,實在是這個村子就丁點地方,晚上連個路燈都沒有,怎麼能找到監控哦。”
她掏出自己的手機給言真看:“你們也不要覺得大姨我針對你們啊,之前好幾個來東溪這裡直播的男的,也都是被不知道誰扔東西趕走了,根本查不出來是誰。”
“你們還算好的啦,阿妹,你看。”村支書把視頻進度條又拉了回去,一個口若懸河的男人正在鏡頭手舞足蹈,忽然,背後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一大坨黑色不明物體,啪地就砸到了男人的後腰上。
村支書把嘴咂得啧啧直響:“你們隻是院門口被砸了雞蛋,那些個男的,都是被砸了石頭和大牛糞,臭烘烘的,吓得他們連夜就卷鋪蓋滾蛋哇!”
“所以呢,聽姨一句勸,你們小姑娘采訪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她揮揮手,已經是一個禮貌趕客的姿态:“妹,有些事情能不打聽的,就别打聽了,好了嘛?”
“等一下!”
江心柔卻忽然大喊一聲。
她一把抓住了村支書的手機,把進度條緩緩地往回拖,然後,雙指滑動放大。
謝芷君低下頭,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就在視頻切片的某一幀,牛糞塊飛出來的前一秒,直播男人的背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個高高瘦瘦的影子,短頭發,分不清男女,在鏡頭後一閃而過。
“這個人是誰?”言真舉起手機,向村支書發問,面色冷凝,“您認識?”
村支書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您認識。”
這一次,言真用了陳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