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瑩白的光同時映亮了江潮的臉。
她的面容蒼白,嘴唇血色盡失,桃花似的眼眸睜得很大,濃密眼睫微微發顫。
應潭看見她的時候,她總是溫溫和和的,眉眼時常染着笑,又什麼時候露出過這副慌亂神态。
女孩兒從他的手臂間掙脫,起身時掌心無意間撐住他堅硬的腰腹。
應潭額角青筋跳了一跳,沒動,任由她倉皇避開。
指腹柔軟的觸覺消失不見,他無意識撚了撚手指,氣息微微繃緊,“吓着了?”
江潮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深夜一個人走在海邊,忽然被人攥住了腳腕。任誰都會張皇失措,更何況她心尖本就覆着層如烏雲般的陰霾。
再次出聲時,她嗓音難以克制地發抖,“你在這裡幹什麼?”
應潭倚着礁石,一隻腿曲起,一隻腿伸直。他手腕搭在曲着的腿上,“本來想抽根煙。”
片刻停頓,他掀了掀眼皮,解釋:“結果看見你往海裡走,喊也喊不住。”
江潮深深呼吸,穩了穩聲線,仍心有餘悸:“我是想拍張照片……”
“拍張照走這麼深?”
應潭皺了皺眉,随手把未燃起的煙塞進口袋裡,“漲潮被卷走了怎麼辦。”
“……”
江潮睜着眼,與他對視。
幾秒沉默,她伸手指了指他身後的礁石,“那你怎麼坐在這裡?”
應潭擡了擡眉,偏開視線,淡淡道:“我和你不一樣。”
幾句間江潮慢慢冷靜下來,狂跳不已的心髒也逐漸平緩。
她懊惱于自己方才的驚惶,雖不明白他話中的邏輯,但抿着嘴唇,沒再說什麼。
又幾次的深呼吸,一切無意間外洩的情緒都被壓回了心底。
江潮擡起微涼的指,摸了摸臉側,重新舉起手機。
屏幕一角裂開了如蛛網般的細微紋路,不知是不是剛才跌倒時碰到了石子。
江潮動作微頓,又放下手,摸了摸那一角的裂紋。
身側傳來聲音:“摔壞了?”
她轉頭,應潭拍了拍褲縫,站了起來,垂眼看着她的手機。
他眉間蹙起一道淺淺的褶,神态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輕啧一聲:“多少錢?我賠你。”
江潮收回目光,學着他的語調,“不用你賠。”
隻是裂了一角,不影響使用。她開了閃光燈,将攝像頭對着大海。
夜晚拍照的效果不盡人意,江潮垂眼看着照片,輕輕歎了口氣。
“我扯的你,”
應潭聽見了那聲歎息,唇角抿起了平直的弧度,語氣不耐:“不用什麼不用。”
“我有買保險,”江潮說,“不用多少錢。”
應潭頓了頓。
他用的還是他爸不知多少年前買的手機,開個微信要十幾秒,對這些都沒有概念。
聽江潮這麼說,他緊繃的肩頸不易察覺地放松,黑眸沉沉盯着她:“那你歎什麼氣。”
江潮想說是因為費勁兒來拍照,結果拍出來的成品糊得驚人。
還未張口,她目光落在應潭臉上,忽地愣了愣。
海邊并不寂靜,遠處傳來的笑聲,風卷過浪花的聲響,窸窸窣窣的動靜編織成和諧的樂曲。
他面上掠過一抹隐忍之色,弓了弓身。
痛楚轉瞬即逝,卻被江潮敏銳捕捉。她怔神,“我壓到你哪裡了嗎?”
“沒有。”
應潭偏開臉,聲音驟然冷淡下來:“既然拍完照了,就快點回去。”
江潮覺得古怪,靜下心來,回想起剛才。
海邊風這般大,他身上氣息卻熱得驚人。她起身的時候,不知碰到了他哪裡,好像還踢了他好幾腳。
江潮不由得低頭掃視一眼,還真的瞥見了應潭褲腿上沾着沙的鞋印,衣擺也淩亂不堪。
她的臉騰地升起溫,晃着手機手電筒靠近:“我看看……”
“看什麼看?”應潭避開:“沒什麼好看。”
他瞥了眼她微擰的眉,見她還要湊近,舌抵了抵齒關,“隻是胃疼。”
“胃疼?”
江潮嘴唇微張,榛色瞳仁泛起緊張之意,回頭往營地看了一眼:“是燒烤不新鮮嗎?”
“……不是。”
江潮又看向他,眉頭淺淺皺着,擔心的模樣:“你吃了多少?”
應潭輕啧一聲,“我沒吃。”
江潮微怔。
她眨了眨眼,意識到了什麼,“你晚上沒吃飯嗎?”
“……”
“中午吃了嗎?”
應潭硬邦邦道:“吃了。”
那會兒江潮就說要給他帶飯,應潭拒絕了。他來時口袋裡揣了個用紙裹好的包子,就着水粗粗解決了一頓。
血氣方剛的年紀,一天餓一頓不礙事,撐撐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