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若有所覺地側過臉,“怎麼了?”
少年偏開目光,嗓音很淡:“沒什麼。”
湯底在鍋中翻滾,霧氣彌漫升騰。
還沒有開吃,天上落起小雪,一群人招呼着把桌子往堂裡擡。
江潮站在一側,聽見身後的對話聲。
“孩子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
“……那之後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是先前公交車站遇到的那位魯姨在說話,“繼續找。我已經把房子賣了,北邊找不到,就往南邊找。”
女人語氣平淡,甚至難掩疲憊,話語卻堅定。
江潮出神片刻,垂下眼睫。
火鍋燒開了,先前在入口處與應潭說話的男人在應潭對面落座。他看着三十出頭,面貌和善開朗,與江潮搭話。
“沒見過他帶人來,”他擡起下巴,點了點應潭,又轉頭問江潮:“你叫什麼名字?”
“江潮。長江的江,潮水的潮。”
應潭似乎看了她一眼,“不是江溱溱?”
“……不是。那是我的小名。”
男人聽着他們說話,擡手撐着下巴,樂呵笑着。
“你倆的名字還挺配,”他語氣染上戲谑,對應潭擠了擠眼睛,“一個潮一個潭,都是水。”
應潭微頓,瞥他,冷飕飕道:“我和你都是人,是不是也挺配。”
江潮被他的回答逗笑,一雙眼眸彎起來,眼睑卧蠶的弧度狀若月牙。
在應潭對面坐着的男人姓黃,别人都叫他黃哥,是個卡車司機。
這個職業的性質其實跟流浪歌手有些相似,都是天南地北地跑,永遠在路上奔波,鮮少有長久停下來的時候。
知道江潮平時會跑到不同的城市唱歌,他“嚯”了一聲,問:“那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我們還沒有想好,”江潮坦然道,“黃哥有什麼推薦嗎?”
“我啊?要說我最喜歡的,那肯定是我老家賓縣,”黃哥哈哈一笑:“不過這個時候過去太冷了。”
火鍋沸騰,他将火調低,又說:“咱倆可以加個微信,黃哥我在外頭的人脈還是挺廣的。要是在陌生地方遇到了什麼事兒,盡管來找哥幫忙。”
江潮笑着答應,而黃哥往口袋裡掏了掏,沒找着手機,“小應哥幫忙轉個名片。”
應潭沒說話,低頭摸出手機。
她的手機就放在桌上,收到信息後震動一刹,屏幕随之亮起。他下意識一瞥,目光微頓。
江潮拿起手機,點開名片添加,笑着問:“黃哥的頭像是嫂子嗎?”
“是啊,”黃哥挑了一下眉,道:“我和她還是在這兒認識的。”
有人端着碗過來,找黃哥說話。江潮杯中果汁喝完了,起身去拿飲料瓶。
身側探出一隻手,先一步拿起飲料,放在她手邊。
一聲“謝謝”還未出聲,江潮聽到應潭低低開口,尾音微揚,“AAA出租時間?”
江潮眨了一下眼。
她反應過來,神态微窘,清了清嗓,解釋:“以前看到傳單時備注的,忘了改。”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流行起來的舉動,備注裡加上三個字母,等同于在聯系人中手動置頂。
他瞳仁色澤微深,偏開臉,渾不在乎的模樣,淡淡道:“不改也行。”
江潮沒注意到他的神态,捧着手機改備注,應:“那可不行。”
“服務派送範圍僅限曲溪,我都快走了,以後誤點怎麼辦。”
應潭停頓。
他一時沒說話,似是不在意地垂着眼,眼尾勾起的弧度天生銳而涼薄。
黃哥聽到她的話,轉過頭來,問她哪一天走,可以找人去送她。江潮搖頭回絕好意,說:“我朋友會來接我。”
應潭知道她所指的朋友是誰。
他們在青春歲月裡一起旅行,而他被一則微小的備注牽引心神。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她别無它意。
應潭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扯扯唇角,舌根泛上的滋味卻不僅僅有自嘲,亦有難以言描的不甘。
須臾沉寂,他指節磕在冰涼堅硬的桌角,忽地開口,不冷不淡地反問:“誰說服務範圍僅限曲溪?”
江潮轉頭看他。
應潭看着眼前的桌面,深邃的眉骨落下陰影,漫不經心道:“可能哪天我就去申城了。”
江潮眼睫微眨。
她下意識想說自己接下來四年就要在波士頓度過,這業務還得再往外擴一擴。可嗓音出口時轉了個調,“是嗎?”
“那你要加油,”她說,彎起眼,“到時候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行,”
他終于側眸,黑黢黢的瞳底深沉而寂靜,語調卻無所謂般散漫,“我記住了。”